“大夫,我——夫人伤势怎样?”祁云岫犹豫了片刻,原本想唤作妹妹,最终还是承认了文簌的夫人身份,一是由于自己刚失手打伤了她,心中愧疚;另一原因是正如这女人所说,无论她是不是姜韫柔,此刻在外人眼中她也只能成为姜韫柔。 不仅如此,在外人眼中自己还要与她装作一副恩爱的样子,若是让人察觉异常发现联姻作假,受人耻笑倒是其次,姜祁两国再次起战才是自己不愿看到的。老皇帝撒手人寰就在今年了,最迟也不会过了明年这时候,自己若去了边关作战就是与皇位渐行渐远,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祁云岫突然感觉有一股凉意穿过自己的身体。 “这,伤的也太严重了。”大夫轻声叹了口气,转去桌子旁开了药方,“不过夫人身体基础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开个补血固气的方子调养些日子便好。” “多谢大夫。”祁云岫微微颔首,看了眼清风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随后抬了抬左手示意大夫坐在旁边,“听说大夫有个女儿嫁去了城北,如今家中只有您一人,不如考虑留在我府中。” 那大夫战战兢兢坐下,听到此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汉:“老朽还有医馆要开,实在……不方便。”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祁云岫便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说:“今日之事我认为只有两种人不会说出去,一个是我的人,一个是死人,显然我给了你一个最好的选项。” 那大夫哆嗦着跪在地下,说话也略带颤抖:“谢王爷恩。” “安排好了?” “是,安排他住在了李管家旁边,等明日再去医馆收拾东西。”清风站在祁云岫身后,也学着祁云岫一样轻声说话。 “把他那医馆卖了,省得他惦记着回去。”祁云岫揉了揉眼睛,“还有,去姜国查查夫人的身份,问完话之后把人处理了。” “夫人?”清风看了看祁云岫,又看了看躺着的“夫人”,问道:“救命恩人不找了?” “以后再说,现在这个女人就是姜韫柔,你需得小心谨慎,万不可被人扎住把柄,不然前功尽弃。”祁云岫言辞稍厉,抬头看向清风交代道。 “为什么?” “弯弯绕绕的算计你若是想不明白,就去睡觉吧。”祁云岫冲着清风摆了摆手,只觉得头大,亏得诸事还有个轻云能与自己商议一下。 - 第二天凌晨文簌便发起了高烧,整整烧了四日。 由于心中愧疚加之以后还要和这个假夫人扮演上一些浓情蜜意的戏份,祁云岫除了上朝和处理朝事之外,整日都陪在文簌身边。 却也正应了祁云岫的心思,在旁人眼中景王爷新婚正与娘子打的火热,每日下了朝就飞奔回府,真是琴瑟和鸣! 为了把文簌被自己打伤的事情隐瞒住,也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文簌这个冒牌公主,祁云岫交代了府中上下无事不得叨扰王妃,连桃子都被支走,每日自己亲自上手给文簌喂药、为文簌擦手。 以至于文簌醒来之后身上疼的要死,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口渴的厉害,只能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倒水喝。 祁云岫此刻刚处理完城防营中的杂事回到府中,推门进来却看见文簌已经醒了,心中愧疚不安消除了许多。 “醒了?”祁云岫像是个做了错事想要开口道歉却不知何处下嘴的孩子,一会挠挠头、一会搓搓手,想要坐下,却犹犹豫豫的不敢行动,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开口却转移了话题,“想吃什么?本王差人去给你做。” 文簌原本因为身上的各处伤口痛的不行而微微皱眉,看到祁云岫像身上长了虱子一样,不禁笑了出来。 “你这个女人,笑什么?”祁云岫有些恼怒,他真是看不清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真的好生奇怪。 “我高兴便笑呗,用你管我。”文簌下意识便想怼回去,却发现之前祁云岫还夫人长夫人短的唤来唤去,如今自己在他口中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女人”,便又皱了眉头低头苦笑,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想吃咸粥。”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气无力,脸色也白的吓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倒在地。 “咸粥?”祁云岫对着东西闻所未闻,挑着眉看着文簌,“什么是咸粥?” “嗯……”文簌一时语塞。 原本以为咸粥是姜祁两国都有的,没想到竟是姜国特产,算了,我只所求只为活下去,随便吃些吧。 想到这里又转而说道:“白粥也可。”四个字一句话,说到一半文簌便没了力气,非得停下喘口气才能说下去。 看文簌说话如此费力,祁云岫真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了,便招了招手打断道:“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去交代一下后厨。”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却没看到他的侍卫去了哪里,前些日子一直守着自己,原以为是监视,现在看来是保护了。如今已知我非其心中良人,索性撤了。文簌一边想着眉头也越皱越深,拧成了一个很明显的“川”字。坐了不一会,文簌身上实在疼的不行,便又回床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簌感觉自己要被饿死了。祁云岫才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还不忘解释道:“刚刚城防营中有些事,我便忙着去处理了,忙完我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城防营?” 不就是管京城治安的?好像还没有实权。 征战一场,还是个皇子,却沦为这般…… 看来为求娶姜韫柔得罪满朝不是虚言。 却是个痴情种吗? 文簌皱了皱眉头,穿好鞋走下了床,并没有多说什么。 祁云岫拿了小碗从锅里盛了一碗粥递给了文簌,文簌尝了一口,立觉汗颜,原以为会是白粥,没想到祁云岫竟听了进去,真的弄来了“咸”粥。好在山药还算好吃,这粥就着山药吃刚刚好。 看文簌吃的很香的样子,祁云岫对这闻所未闻的咸粥竟产生了一些兴趣,自己也盛了一碗,文簌就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喝了一大口,并未出手制止。 “咳咳,好咸。”祁云岫简直是喝了一口吐了两口,放下自己的碗之后也夺走了文簌的碗,“这么咸,你也喝得下去?” “我大病刚好,嘴里没味。”文簌本来想憋住的,却一个不小心笑了出来。 祁云岫当场黑脸,把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看着文簌一脸认真地说:“你骗我就算了,还笑出声,简直是侮辱我。” “我可没有。”文簌说完这话又从祁云岫那边端回了自己那碗粥喝了起来,毕竟好赖是碗饭,七岁在外当小叫花子,文簌深知一米一粟来之不易,格外珍惜自己能吃到的每一碗饭。 “你身上的伤……”祁云岫很想询问文簌身上那些新伤疤之下已经结痂的伤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簌停下筷子抬头看了一眼祁云岫,心中有些恐慌,她当然知道祁云岫说的是她身上的刀伤,那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可又不能向他吐露实情,转而谈论新伤:“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 祁云岫微怔片刻,开口道:“抱歉,那日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手上试了分寸,原本只想吓吓你的。” 文簌闻言,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自顾自吃着饭,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都过去了。” “不然你打回来?” “不需要。”文簌依旧没有表情,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祁云岫一眼。 “你还在生气对不对。”祁云岫很害怕这个女人表面乖巧,背后盘算一些鬼点子,尤其看到她此刻隐忍一言不发的样子。 “我从来都没有生气。”文簌总算抬头看了祁云岫一眼,只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为什么不生气,你都没有骨气吗?还是你心里憋着其他坏点子报复我?” “因为我没有生气的资本。”文簌放下筷子,转身静静的注视着祁云岫的眼睛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骨气这个东西,被人的人宠爱会有、手握权利的人会有、能自食其力活下去的人也会有,以上三条我统统做不到,像我这样的人祁国、姜国,数量庞大不胜数之,但是我们总归是要活下去的。” 文簌说出此话时拼命克制让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微挑着眉毛,眼神中充满了落寞:“我是姜国弃子,或许现在在你这里还有些用处,所以你留我一命,以后呢?说不定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或许你连我性命都不会留,我……” “别说了。”还未等文簌说完,祁云岫就开口打断了她,那些话赤裸裸的点破了祁云岫的心思,让他瞬间变成了一只点燃的爆竹。 “我只想活下去。”文簌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完全不关心祁云岫现在有多么暴跳如雷。 文簌的话以及她面如死灰的表情让祁云岫脑子里想起了文簌在暗室中咬牙忍痛的场景以及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神情开始变得缓和起来,望向文簌的眼神中也情不自禁的充满了怜悯。 那种眼神文簌很熟悉,她常常用那种眼神看向那些死在路边无人收尸的野狗,想象着自己有一天曝尸街头路过的人也会对自己产生某些不知名的惋惜与感慨。但还是第一次从别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中读到这种情感,文簌心中萌生一种想法,她想知道这种情感是热的还是冷的,恍惚间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一下。在即将碰到祁云岫的一刹那,祁云岫突然回过神,猛地侧头躲开。 文簌皱了下眉头,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情绪,手定在原处,不知应该递出去还是收回来。文簌抿了抿嘴,微吸了一口凉气,迅速地转回身子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往后的几日文簌只是待在房中,脑子里时不时想起祁云岫发现自己不是姜韫柔时的暴怒以及那日他侧头躲开自己的样子。 “终究是自己预想过得第二种可能。”一股悲伤之感萦绕在文簌的心头无法散去,文簌想哭,却不知道从何哭起。 因为自己的父亲抛弃了自己又利用了自己?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拿出来哭难免矫情。 或是因为祁云岫意属他人?可是你不是很清楚自己是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的,又凭什么觉得一个皇子要高看你一眼呢?未免有些自视甚高。 面由心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哀伤的情绪长在了文簌的脸上,扎根在了文簌的眼睛中,爬上了文簌的眉头。 为了分一下自己的心,文簌拿了纸笔开始练字,想到什么便写些什么,心情总算好了些,只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哀愁,眉头也总是微微皱着。 就这般过了一个月,祁云岫不知在忙着什么,白天很少在府中,只有一次来看过文簌,文簌当时正坐在桌前练字。那之后祁云岫就时不时的差人送来一些字帖,打扫出了西边的一处堆放杂物的房间作为文簌的书房,也备了一些能耐得住看的书在里边。文簌的活动范围自此就扩大了半个院子——从寝室到小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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