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过了几天，魔族使团安分待在安置的宅院中，并未再生事端，嘉荣除去每日长清殿议事，基本与他们打不着照面。 嘉荣未将炼神窟中的际遇说与任何人，旁人只当她因遭遇冰火雷三重严刑才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神族各将更是不敢以琐事来沾她的边，神女长公主的威名一时无两。 嘉荣懒得多解释，这样巧妙的误会让自己反倒落得清闲，她趁着得空将不久前突破的神女诀又顺了顺，只等着即将到来的大比。 一晃半月，眨眼便到天极大比开幕之日。 十年前嘉荣遗憾错过，此次尽管她做足心理准备，但现下看到眼前之景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她竟然不知长清殿长老们的喜好何时换了风格—— 目光所及处处张灯结彩，平日素雅的长清殿内更是挂上层叠的灯带，整片天极大地花花绿绿，好似人间。 “阿姐，今日的天极之境与人界有几分相像？”在一旁乖乖站着的嘉禾忽然凑近在嘉荣耳边嘀咕。 嘉荣弯弯唇角，她瞥一眼便知定有嘉禾在其中掺和，“你倒是主意挺大。” “神魔论技，怎么能少得了人族来凑热闹？”嘉禾对她眨眨眼，头轻轻一歪，冲着台上的空座努努嘴，“父帝好像给魔尊及人间帝皇都下了帖子，听说魔尊因近日禁渊异动一事婉拒邀请，人皇谢之行倒是允诺会来。” 嘉禾仰起头望着天，顿了顿又接着说：“就是不知咱们是否有机会碰见老朋友谢渊？” 还好祝霄不在，嘉荣心中舒了一口气。 嘉荣的目光扫过长清殿外，殿外空地已被神魔两族的勇士挤得满满当当，魔族的暗红旗帜之下似有暗流涌动，让人只瞧着便心里发堵。 人群熙熙攘攘，十分躁动。 忽然，嘉荣听见耳边划过几声清脆的鸟鸣，好像是嘟嘟。她抬首，果真便见几只整齐排列的雪鸟从天息山的方向飞来，嘟嘟赫然列于其中。 “真是大阵仗。”身旁的嘉禾啧啧称奇。 殿外人群骚动，魔族队伍接连爆出几声惊呼：“快看，雪鸟！” “是灵物雪鸟！” 神族的士兵接二连三低下头，嘴里喃喃祈祷：“愿圣物佑我族平安。” “真真为轻舟公子可惜，错过了这样欢腾的盛事。”嘉荣听见南竹在她身后碎碎念。 “嘘。”嘉荣赶紧回头比划着手势制止南竹，她踮起脚在人群中悄悄张望，片刻后又缩回去，谢轻舟可千万别想不开来砸场子才好。 突然，沸腾的人群安静下来，台上有人落座。 嘉荣看见父帝与一人并肩立于大殿之上，正是传言所说的人间帝皇谢之行。 谢渊恭恭敬敬站在谢之行的旁边，只见他别过头对着嘉荣与嘉禾所在的方向浅浅一笑，嘉荣的眼里盛着笑意，看着谢渊的脸她忽然觉得恍惚，当真是许久不见，自天息山一别，原来她已经独自与谢轻舟经历过这么多事情。 文试设在了两天后，整场大典嘉荣听得心不在焉，听过半柱香她只知人皇谢之行是赏面做客，等开幕大典结束便会马不停蹄赶回人界，谢渊倒是有别的来意，他受天帝之邀担任此次天极大比文试的主考官。 听到这嘉荣不禁感慨，这位三皇子果真堪当大任，天息山同窗数月他竟然只字未提此事，口风实在是严。 “看看看，咱们同窗都已经当上主考官，你还大字不识几个。”嘉禾在殿上杵着闲到发慌，密音传话给站在对面的季鹰。 “谁说小爷我大字不识几个？那是以前！以前！”季鹰看来也是闷了很久，当即与嘉禾拌起嘴，“尘世修行过后我好歹也算半个文化人了！再者，若不是如今对外宣称轻舟下落不明，这主考的位置还轮不上谢渊。” “你们那位三界第一贵公子，我看也不过尔尔。”嘉禾故意气他，“反正本公主是没看出他失忆后有多聪明。” “倘若你们再聊下去，季鹰你就等着下殿后被父帝传唤吧。”嘉荣睫毛微掀，眼刀甩到对面的季鹰身上，好心提醒。 季鹰顿时捂住嘴，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他轻轻扭头往殿上一瞟，与天帝的目光对个正着。季鹰赶紧垂下脑袋回避他的视线，一不小心聊嗨了，竟然忘了大典还在进行。 “怎么不见那日你们队伍里的清风？”嘉荣问季鹰。 季鹰硬着头皮接下话，“最近我也没见着，小胡子说文试时他必会出现。” 真是服了这位神女长公主姑奶奶，季鹰像头上悬着把利剑一样，心焦如焚，她是没瞧见他正被天帝的视线反复折磨么，还火上浇油找他搭话......大丈夫该屈就屈，顶风作案可与他的行事风格搭不上半点关系。 “哦。”嘉荣轻声回应，她见季鹰一副如芒在背的样子，坏笑道，“你放心，我父帝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听到这季鹰刚松下半口气，却又听嘉荣补充道，“他不过是在打量他将来女婿而已。” ...... 季鹰心里咯噔一下，更加觉得殿上那道目光让人寒毛竖立，天帝怎么会知晓自己那份小心思，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难道是将嘉禾拐到人间多逗留了几个月这才露了馅？ “走了。”小胡子的声音将季鹰飘忽的思绪拉回来，他抬头望望，殿中人流逐渐散去，对面的两姐妹已经没了身影。 嘉荣带着嘉禾去与谢渊正儿八经打了声招呼。 “文试前两名者可直接免试进入武试终赛前一场，是否需要我帮忙？”谢渊是个聪明人，早早便听说闹得三界沸沸扬扬的神女招婿一事。 嘉荣摇摇头，“多谢三皇子好意，嘉荣心领。但是我想，应该是不必。” 她向来对自己有信心。 “那就愿长公主所得即所想，诸事皆顺。” 嘉荣为人坚毅正直，肯定不愿这样走捷径，谢渊猜到她会这么答，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心清风。”他冷不丁提醒。 嘉荣愣怔半刻，回他道：“我会的。” 直到文试当日嘉荣才再一次见到清风。 他戴着醒目的银色面具姗姗来迟，像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 清风在众人瞩目中走到嘉荣斜后方翩翩然坐下，嘉荣的目光与他湖蓝瞳孔折出的视线转瞬相交又倏地错开，她埋头在心里嘀咕，真是只爱开屏的蓝孔雀。 随后，谢渊进场，文试正式开始。 此次文试的题不知是长老们从哪里汇编而来，许是有魔族参与的缘故，考卷涉及的范围十分广泛，从三界轶闻到神魔灵力修炼再至人族史实，嘉荣看着试卷轻轻吁出一口气，心中庆幸多亏前些日子在人间草堂拜柴夫子为师，若没有这场凡尘修习她对这场文试应是毫无胜算。 嘉荣答得很快，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完成七七八八，一路紧绷的情绪松下来，她才听见场上正响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声，远在屋内那头角落坐着的绿毛行桑的方向，尤甚。 嘉荣在心里默默为行桑点了根蜡烛，他每天雷打不动守在云水阁门前，竟真敲开了南竹与颜北的防线，与他俩做了朋友，南竹说他这傻大个除了练武什么也不懂，实在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听说他这些天恶补功课，用心至纯都成了颜北的半个徒弟，嘉荣暗暗笑笑，只能祝他今日好运相伴。 嘉荣没想在文试上耗太多功夫，她答完题便收拾纸笔，打算起身交卷离开。 忽然身边掠过一片暗红衣角，她抬首便见清风先她一步去向台前。室内响起几阵抽气声，怕不是大家都被魔族这号凭空冒出来的人物吓了大跳，连谢渊也是。 谢渊接过清风呈上来的卷子，快速撇了几眼，人族史实、三界轶闻全对，灵力修炼他暂不知晓，而观最后那道文试论述，他的答案也实在令他挑不出任何错处。 出卷人问：三界万物，如何平衡？ 清风答：万物自有规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妄搅局独领风骚之人，不长久矣。 谢渊凝视着清风离开的背影，心中掀起波澜，不知怎么这个人总让他想起故人谢轻舟。 听说谢轻舟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否安好？不过倘若他在，此次应该也不会随行吧，毕竟功法太差。 想到这，谢渊不禁无声笑笑，半人半魔血脉可真难。 “主考官，我也交卷。”嘉荣的声音将谢渊联翩的思绪拉回文试场。 谢渊手中摊开方才被嘉荣硬塞的她的答卷，回过神想应她半句话时却发现她早已消失在门外。 嘉荣是追着清风出去的，他走得实在是太快，等她出殿就发觉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脚底生风么......”嘉荣站在原地，小口喘着气儿，怨闷地低声嘀咕。 “长公主难道是在找我？”从殿旁角落缓缓出现一道暗红长袍的身影，刚刚找不到的清风转眼出现在她面前，清风漫步走近。 “无事。”嘉荣盯着他的银色面具，抬眼说，“就是想看看你。” “咳，咳。”面具下的那张脸有些盛不住她直勾勾的目光，一双湖蓝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的眼神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又快速移开，尔后稳住神一字一句道，“我们会在竞技场上再见的。” “那是自然。”嘉荣听罢，骄傲地笑着扭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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