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之期已到,谢轻舟离开了。 嘉荣在山洞里静坐,脑海中控制不住一片接一片闪现近些天两人相处的画面,最后记忆的碎片停留在离别那日的早上。 他走之前费尽心思在洞口画下结界,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山洞封了个严严实实,美其名曰“保护”,嘉荣心知肚明,实际防着的是她。 嘉荣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在他临行前还不忘呛他两句,“谢轻舟你应当知晓,待我痊愈这一碰就碎的封印是拦不住我一刻的。” 谢轻舟:“长公主威风八面名声在外,我当然知道。” “如此你还敢拦我?”嘉荣反问。 “那就得看长公主当前有没有这个能耐出去了?” “能困半刻就半刻,谁还管以后呢?” “神女还是老老实实在这调养身息,死了出去的那条心吧。” “我是断不可能放你去冒险的。” …… 三界盛传魔族左使谢轻舟是位明月清风的贵公子,待人有礼却疏离,那一副旁人望得到但够不着的清冷模样,不知迷醉了多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嘉荣彻底悟了—— 他就是只顶着玉面郎君皮的黑心大狐狸。 毒舌、黑心、还死皮赖脸,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圈在这山洞里,想想就来气。 她堂堂神族长公主,三界鼎鼎有名的嘉荣神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这般不值得他信任。 既说过不跟着就不跟着去嘛,至于划下这么结实的封印把人围起来。 想到这,她恨恨地咬了口他不远千里从汐日城捎回的点心,腮帮子气鼓鼓的,炸了炸了。 再一看,旁边的石头上成摞的云糕摆放得整整齐齐,往后几日都不用愁没些零嘴儿来解馋。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嘉荣心里将某魔族左使问候了个遍,这人贴心时是真贴心,嘴欠时也是真嘴欠。 咦—— 为什么会有些控制不住地想他? 嘉荣脑海中忽然划过半句,勾起心中一连串的惊讶。 气他也好,怨他也罢,闭上双眼见到的竟全是他。 嘉荣的眼皮跳了跳,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得心神不宁。 真是有些魔怔。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将杂乱的心绪甩出去,干脆敛气屏息,练起了神女诀。 方寸间起伏的万千思绪随着嘉荣体内的灵气游走被渐渐抚平,她的额间神印渐渐变得光彩耀目,微茫的青绿光晕环绕周围。 心中倏然变得畅快无比,嘉荣察觉神境中的嘉荣草正疯狂生长。 凡尘一遭,过去百年费尽心思才堪堪修炼至七成的神女诀,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进阶了。 谢轻舟,等我与你“秋后算账”,请你务必平安归来。 她望了望身旁堆成小山的云糕,无声地扬起嘴角。 * 偌大的北海龙宫成了一座空壳,谢轻舟跟着水淼淼一路直奔龙王寝殿,沿路无人阻拦。 太安静。 甚至连虾兵蟹将都不见踪影。 “那些凡人我都送回去了。”水淼淼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今夜我也已通知龙宫守卫取消排班。” 谢轻舟的眼底无波无澜,淡声回了句,“甚好。” 被他这么冷不丁回复,水淼淼楞了楞,经历上次的事后她仍然有些心有余悸,那个夜晚的记忆这过去一个月以来总在她脑海里重复播放。 横扫千军的气势和冰冷无情的眼神,这位魔族的公子着实让人有些忌惮。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接着说:“龙宫珍藏着两把神兵,其中之一就是父王手中的破云戟,其二是一把锐利无比的刀,名为潋水。” “我已将潋水刀从宝阁里取出,我会亲手用它将那颗夜明珠摧毁,届时希望季公子帮忙稳住父王。” “龙王还能辨人吗?”谢轻舟摇着扇子,转而问道。 水淼淼难过地摇摇头,“只能勉强,父王为了不让那颗珠子完全控制自己的心神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如今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她有些绝望。 “去看看。”谢轻舟低低说,如果真的是沾染了禁渊戾气的火鬼琉璃珠在作祟,事情有些难办。 一路长驱直入,水淼淼以血为钥顺利解了龙王寝殿的封印。 谢轻舟站在她身后,瞧着眼前的那扇门缓缓打开。 刺鼻的血腥味从寝殿喷涌而出,谢轻舟皱了皱眉,想来应是有不少汐日城的凡人命丧于此。 他展开清风扇,轻轻一扫,将浓重而令人恶心的血腥味散去。 门彻底大开。 龙王呆坐在寝殿中央的王座上,一声不吭。 他脸颊凹陷,眼睛无神,双手被两根缚妖锁束着,低低地垂在身体两边,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 破云戟安静地横在一旁,闪亮的夜明珠嵌在戟上,看上去很是安分,没什么异状。 谢轻舟的眼神微微一变,表情忽然冷了下来。 血腥味散去,剩下的,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心中一声讥笑,这夜明珠上盘绕着的禁渊戾气可比之前所遇的妖兽身上的要多得多了,确实有些棘手。 “季公子请进。”水淼淼对他深鞠一躬,“父王已经强撑数月,自从没了凡人的精血滋养,更加变得虚弱,请见谅。” “无妨。”谢轻舟伸手拦下正打算进殿的水淼淼,对她说道,“潋水刀交给我吧,换你来稳住你父王。” 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水淼淼瞪大了双眼盯着他,显然有些状况之外,想想魔族的这位季公子法力的虚实,她犹豫了半会,还是将潋水刀交了出去。 谢轻舟接过北海神兵潋水刀,只见刀身印刻着浅浅几道水波纹,刀柄小巧而轻盈,还挺称手,希望能派上用场。 他跟着水淼淼移步走近,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北海龙王微微抬首,与二人对视一秒,转瞬又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水淼淼见到骨瘦如柴的龙王,憋不住抽泣,他实在是太苦了,她噙着泪,哽咽道:“父王,女儿来救你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殿内响起,“本王自知罪孽深重,淼淼,你杀了我吧。” “龙王既知身上背负着汐日城的数十条人命,怎么敢就这样撒手而去?”谢轻舟冷冰冰的语调在大殿中回转,“汐日城如今已到绝境,龙王还是留着口气给百姓赔罪吧。” 王座上的人瞳孔微缩,嘴巴动了动,缓缓看向谢轻舟,对上他如墨的眼睛,随即又缓缓耷拉下脑袋,避开他直勾勾的视线。 “本王早已不知今夕何夕,每日难得有几分意识清醒,根本不配做北海的王。”龙王哀叹。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谢轻舟突然跨步走到王座前,伸手扼住龙王的脖子,厉声喝道,“你想一死方休做个了结,可问过曾经守护的百姓?” “你可曾想过,你死了谁来稳住这无际的北海与海里的万千生灵?龙女吗?”他轻哼一声,冷笑道,“亏得汐日城尊你爱你敬你,没想到堂堂北海之王竟然是个窝囊废!” “确实不配。”尖刻的话语从谢轻舟口中吐出,他下手越来越重,龙王被掐得脸涨得通红,似有些喘不过气。 “季公子!”水淼淼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尖叫,她被谢轻舟的咒术拦着,无法向前。 北海龙王被逼着与谢轻舟对视,他看见眼前的少年人漆黑如墨的瞳孔,狠戾的眼神将人死死困住,自己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畏缩逃避被他盯得无处遁形。 “你是魔族的小公子?”龙王的声音低沉暗哑,艰难挤出几句话,“你今日既跟来,是否有法子可助我脱离苦海?” 箍在脖颈上的力道松了松,他终于缓上一口气,慢慢道:“今夜月圆,是你们最好的机会。” 见北海龙王终于生出些斗志,谢轻舟彻底松开手,他撇了眼一旁安置的破云戟,声音转为平淡,“我会毁了这颗夜明珠,还请龙王配合。” “公子肯出手相助,我族之大幸。”龙王微微阖上眼,长吁一声,表示默认接受他的提议,放任他处置。 谢轻舟收起清风扇,运着潋水刀,凝神敛息,掌间聚起的澎湃灵力瞬间包裹破云戟。 破云戟微微颤动,发出刺耳的响声,镶嵌在戟上的夜明珠突然变得锃亮,好像在玩命抵抗。 谢轻舟又注入一层灵力,破云戟的长柄开始猛烈地震颤,那珠子倏尔变得璀璨夺目,表面浮现一层奇异的光泽。 龙王的脸上血色尽失,他猛地跌回王座上,倚着扶手大口喘着粗气。 “父王!”水淼淼飞快跑到他身边,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他体内。 快刀斩乱麻。 谢轻舟找准时机,指尖的灵气汇聚在潋水刀上,打算奋力一击。 就是现在—— 他轻敲响指,潋水刀听令嗖一声飞向破云戟,直指夜明珠。 刀身与珠子激烈碰撞,溅射出耀眼的星花,潋水刀上的水波纹快速流动,将灵力推送至夜明珠上。 “砰!” 下一秒,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炸成了碎片,飞向四周。 袅袅的黑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殿内升起,很快弥散开来。 谢轻舟暗叫一声糟糕,如果他没料错,潋水刀应是已经四分五裂,连极品龙宫神兵都对付不了的东西,除了上神以身炼化的火鬼琉璃珠,应该再难找出第二个。 他猜了个大概,随即双手合握快速施法,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屋内蒸腾着的黑色迷雾渐渐被收拢,谢轻舟眼中的视界越来越清晰。 眼前不仅破云戟不见踪影,水淼淼与北海龙王竟也消失了,整座龙宫寝殿死一般的沉寂。 禁渊戾气,有意思。 谢轻舟召出清风扇,防备地扫视着各个角落。 “噌~” “噌~” “噌~” …… 数道响声从四面传来,身边好像不停有人影闪过,真是不安分。 谢轻舟直接闭了眼,只凭两只耳朵凝神注意着殿内的动静。 察觉到正前方有些蹊跷,他蓦地睁眼,一双敏锐的眼睛冷眼注视着空空的王座。 “出来。”他挑起眉,眼神里蕴着怒意。 他的掌心聚起灵力,重复一遍,“出来,否则我毁了你这北海龙宫。” 殿内,起风了。 王座上模糊的人影浮动,片刻后闪现出两个身影——是龙王和水淼淼。 龙王的双眼变得血红,脸色有些不正常地涨成紫红色,他身边赫然立着的是北海神兵破云戟,戟上的火鬼琉璃珠完好无损,已经变成摄人心魂的幽幽墨绿。 水淼淼被他擒制着无法动弹,眸子里溢满了泪花。 “魔族小儿,我们又见面了。”龙王发出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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