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提及的内容不少，林林总总耗费了一个多小时时间。
时襟泽出友缘大厦时，已接近下午四点半。
为免找车位耽误工夫，他来时并未开车，回程便也打了辆出租了事。
虽已祭出整个周末，可创业之初正是需要操心的时候，表哥高倚阳再厉害，也无法事事代劳。因此一上车，时襟泽立刻开启了“工作状态”，开始认真回复起信息。
两人合伙创业，分工明确，商业谈判由高倚阳主导，专业性问题则由时襟泽负责。不巧最近主攻的工厂合作谈判两头都沾，因此正式相谈时，两人都少不得要出面。
高倚阳讲求效率，给他发消息前，已结合客户和自身的时间空档给出选择，时襟泽略一思索就能直接敲定。
他刚将定好的时间记入备忘录，陶恒予就找来了。
【陶恒予：跟你说声哈，同学聚会定在本月24号。】
【时襟泽：知道。】
【陶恒予：我把你回来的事也告诉大家了，好多人在群里热烈欢迎你回归祖国怀抱呢，你也不回应一下？】
【陶恒予：[负心汉你变了]】
时襟泽今天还没来得及看班群，看见这话下意识去找群聊，发了个表情后，又输入了半句寒暄的话。
然后打字的手指就停住了。
他顿了几秒，果断删掉已经打好的半句话，再次返回和陶恒予的私聊界面。
陶恒予估计正关注着班群里的动向，见他只发个表情便再没音讯，逮住机会就站上了道德制高点。
【陶恒予：就这？】
【陶恒予：你倒是多说两句啊。】
【陶恒予：我们班的氛围制造者这是真要退出江湖了？】
时襟泽刚和朝楹卖了个惨，现在可不敢在群里表现得太招摇。
【时襟泽：我腼腆】
陶恒予那边秒回了个“”，合理怀疑是被他这话震惊到手抖按错了。
很快上方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时襟泽捧着手机等了几秒，终于等来了正义的抨击。
【陶恒予：我怎么觉得你回国之后变了好多】
【陶恒予：不要脸的程度与日俱增，让本可与你并肩的我自惭形秽……】
【陶恒予：严重怀疑你在回国飞机上被掉包了！】
【陶恒予：说你是哪路妖孽？！还我兄弟！】
时襟泽没管这疯狂抽疯的“葫芦娃”，倒是因葫芦藤的形象想起了别的事，退出界面打开了和高愿的私聊。
继西瓜之后，他再次将魔爪伸向了自家菜地。
外貌不代表全部，但在建立良好的第一印象上确有优势。不然时襟泽不会那么快就收获田丹丹这个“小迷妹”，田丹丹也不会那么急着将这份赏心悦目分享出去。
再深入分析，时襟泽脾气也不错。相比学生时代的张扬，四年漂泊时光过去后，他的气质倒越发朝绅士优雅收敛了几分。
虽然当初陶恒予曾玩笑吐槽他招欠，但朝楹身为名正言顺的同桌，其实并不觉得受过欺负，甚至还体会过不少明里暗里的照顾。
因为时襟泽很懂分寸，和好兄弟开玩笑是一回事，和异性同桌相处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相亲见面这种比较考验眼缘的事上，朝楹是很看好他的。
她把本子翻到全新一页，准备将问卷上的零碎记录信息整理出来，还没落笔，正瞧见“法国菲尔斯香水学院”几个字，便先打开网页查询起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发现还真不可小觑。
除部分特殊学科花费时间较长外，法国本科学制一般为三年，但这所香水学院却是四年制的。原因无他，想系统学习调香，就不能只是将各种味道随性混合，而是要从化学基础到制香过程皆有所了解才行，涉猎越多，需要的时间自然也越多。
不然就只是看热闹的外行人罢了。
法国有名的香水学院不少，但大多只作为进修学院存在，仅招收已有化学基础的本科毕业生。像菲尔斯香水学院这种从基础到高阶一体化教学的，非常少见。
全球名气顶尖的香水学院中，它更是独一份的存在。
“难怪时襟泽会选择这所学校。”朝楹喃喃感叹。
其实听时襟泽讲述经历时，朝楹就能感觉到此处课程安排之巧妙。
第一年打化学基础及专业术语基础，后面三年才逐步向香水行业的实用技术过渡。从夯实地基，到深入行业内部，期间还提供许多锻炼实战经验的机会或比赛……
如此紧锣密鼓地充实自己，或许正是时襟泽一回国就能自主创业的自信来源吧。
一番查询下来，时襟泽的优秀便有了更深层的显露。
朝楹越发看好这单生意，甩着笔尾轻点下巴，思索该如何筛选公司的数据库。
相比偶尔还会买瓶香水的应馨，她对香水行业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半点不了解。查完后，对其中的高大上程度才算有了些许认知，明白调香也算门“艺术学科”，有着不输美院学生写写画画的文艺感。
这时再看时襟泽在“文静”选项上打的勾，就没那么难理解了。
长久经受艺术环境熏陶，性子难免会受影响，变得喜欢文艺范也很正常……
朝楹考虑片刻后，划掉了自己在这问题旁做的记号。
人是会变的，不能因为她的个人经历就否定一切。
——万一时襟泽确实不是不喜欢文静的乖学生，只是不喜欢她呢？
……
第二天一早，朝楹将整理好的资料上传到了系统，告知李玉这位把关导师后，眼巴巴等着她批阅。
李玉正好见完一个客户回来，趁有空坐回工位，直接开了系统。
好老师不仅要懂得教，还要懂得放手，所以她这次并没有过多参与，只在看到待审核资料时，才了解了些情况。
李玉不爱八卦，可架不住田丹丹她们的传播力太强，所以她对朝楹这位朋友也颇有耳闻。
一看照片，确实养眼。
再看客户问卷上的个人信息及择偶倾向——
李玉倏然停住滑动鼠标的手，偏头瞧了朝楹一眼。
朝楹正在边上安静等着，见她眼神复杂，不由得担忧起来。
“有错漏吗？”
“哦不是，”李玉平静转回头，“就是职业病犯了。”
朝楹：？
李玉没急着下滑鼠标，而是又把这位神秘朋友的资料看了一遍。
然后，越发觉得这人择偶观挺有趣的。
简直像是在对标朝楹本人。
她瞬间就理解田丹丹她们在可惜些什么了……
不过李玉没有遇事非八卦的习惯，更没有深入探究徒弟私事的癖好，见朝楹坦坦荡荡，知她无此心思，便没再说话。
鼠标接着下滑，来到了分析师要填写的模块。
李玉想多给朝楹一些施展空间，所以这次没有逐句分析，只大致浏览了一下，觉得没有大问题便通过了。
看她点了通过的按钮，朝楹忙不迭坐回去刷新自己的系统界面。
结果旁边工位又幽幽飘来一声低语。
“其实分析师也可以把自己的资料上传入系统，进行匹配。这是公司福利，免费。”
朝楹懵了下，再次探头避过隔档，只见李玉正面朝向她，显然在对她说话。
“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李玉诚恳建议。
朝楹摇头：“我就不了。”
她现在只想先搞事业，对谈恋爱这事还真没想法。
虽自认为已走出阴影，并不再抗拒亲密关系形成，可她再大学里顺其自然了几年，也没真对谁再动过心，更再没有过初恋时那种复杂的感觉。
既然没有，她也不想强求。
况且依她的性格来说，让她会见客户就算了，让她去相亲，还是有点……强人所难……
李玉只旁敲侧击提了一句，点到为止，闻言耸耸肩，没再多说。
朝楹缩回头，再次回归高效工作状态。
系统比对很快初筛出一份名单，除基本的学习安排外，朝楹把余下精力全花在了这上头，精挑细选两天后终于定下第一位人选。
公司统一遵循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所以朝楹先跟女方做了简单沟通，确认女方同意约见后，才联系了时襟泽。
用的不再是微信，而是友缘公司专门研发的联络app。
【朝楹：[资料链接]】
【朝楹：先看看是否合适，可以的话我再安排会面时间。】
时襟泽那边没有立刻回复。
朝楹想了想，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朝楹：不合适也没关系，我手头还有几份备选，感情的事还是要慎重些的。】
相比匹配成不成功这事，她更担心时襟泽作为朋友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从而强行改变自身标准。
那就不好了。
“喝口水歇歇。”
高倚阳端着两个咖啡杯走回来，把其中一杯放到时襟泽面前。
办公室里全是咖啡香气，正盯着手机发呆的时襟泽朝杯里瞥了眼，发现香味来源果然不是自己面前这杯。
他非常无奈：“这都多久了，还是只给我白水，表哥你也太抠了。”
“说什么也没用，”高倚阳不为所动，抬手取下蒙了雾气的眼镜，轻放在桌上，“你自己胃病多严重自己清楚，接下来饭局酒局不会少，所以平时你还是顾忌一下吧。”
时襟泽夸张叹气：“……当初让医院联系你，真是我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高倚阳坐得笔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闻言只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
“你应该庆幸我正好在法国，不然一个越洋电话打回来，小姑姑父还得跟着担心。”高倚阳放下咖啡杯，冲他那杯白开水轻挑下巴，“我帮你瞒着可是冒了大风险的，这不过是保密条件而已，知足吧。”
他是真正在商场上见识过刀光剑影的人，无论面对虚与委蛇还是唇枪舌剑，都游刃有余。时襟泽初出茅庐，和他相比本就段位不足，如今还有把柄在他手里，更说不过。
最终时襟泽甘拜下风，咕嘟嘟几口喝光杯里的水，临放下前还将杯口朝下抖了抖，示意喝得很干净。
高倚阳这才肯放过此话题。
“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出神？”他问。
时襟泽：“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为我人生大事操心的小迷糊，给我出了个难题。”
高倚阳喜怒不显，闻言只眉心轻跳了下，显然没能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什么实质信息。
时襟泽摇头，露出故作深沉的一笑，也不解释。
心里想得则是——表嫂对表哥的评价果然精辟。
商业上的天才，感情上的二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