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归愣神，朝楹细细一琢磨，觉得时襟泽说的也有道理。
到底是她独立接待的第一个客户，还是曾经的暗恋对象，无论怎么说都意义非凡，朝楹也想认真对待。
反正时间还早，多听他说说也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几乎不用朝楹发问引导，时襟泽就主动将他在外的四年时光凝练成了一句句话，流畅而完整地抖搂了出来。
像是在急于借声音填补空白。
——填补他在朝楹人生中的这四年空白。
朝楹一直专心倾听，时不时还会低头快速记些关键词。
只一遍，便全清晰记在了心中。
清楚到像是她也跟着出国陪读了一趟。
“所以，你这四年一直都在‘法国菲尔斯香水学院’就读是吗？”朝楹低头在他刚填过的问卷上找了下，确认了都是哪几个字。
学历是很基本的个人信息，朝楹对这学校并不了解，心想之后要上网好好查询一下。
话题一点点推进，终于成功讲到了毕业。
学业完成后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事业，朝楹便关心问：“上次吃饭你说正在筹备工作室，怎么样了？”
“内装已经差不多了，”时襟泽说，“最近正在联系合作的工厂，你要是感兴趣，装修完欢迎去看看。”
朝楹笑了笑，只当这是出于社交礼仪的邀请。
“那你之后还有出国发展的意愿吗？”她问。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他之后还会继续出国深造，或是想出去拓展国外业务，匹配相亲对象时，就少不得要将这点注明清楚，以免留下日后的隔阂或隐患。
对面的时襟泽短促地咳了一下。
颇像在强调即将出口的话。
朝楹循声抬头，只见他嘴角噙着浅笑。
“不了，”他说，“我也想留下——”
他故意吊人胃口似的拖了道长音，而后才揭秘最后半句：“报效祖国。”
朝楹：“……”
中华语言博大精深，多了个“也”字，话中意思就有了变化。
也正是因为这存在感极强的“也”字，朝楹蓦地闪回了刚压进心底的记忆。
-大学我就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报效祖国！
世间还真是充斥着各种巧合呢……
不过朝楹不会真将这两句话联系到一起。
毕竟当初她说这话时，时襟泽压根没在场。
近些年，学成回国后致力于创业兴邦的人不少，他应该只是在表达同等的爱国之心而已。
朝楹心如止水，适应对话节奏后逐渐有了分析师的范，开始主动推起节奏来。
随后，两人又就问卷上的择偶倾向聊了一下。
时襟泽也不知是不是前面发力太猛，说累了，讲到这最后环节时，再不似之前侃侃而谈，倒让朝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引导着多问了几句。
为体现诚意，友缘公司的传统是“初次会谈结束后再征询签约意向”，于是签合同这事被留到了最后。
“相亲业务这边的合同和交友业务不太一样，多了个约定条款，类似于‘结果险’吧，算是客户福利。如果最终客户没能通过友缘公司成功匹配，而决定解约，可以只扣除简单的咨询费用及匹配费用，其他则尽数退款。”
友缘的业务已接入征信系统，若真有人为省中介费而钻空子，会影响个人信用。
这便是大公司敢给出保证的底气。
影响征信的事也该强调一下，但时襟泽毕竟不是陌生人，朝楹觉得他也做不出贪小便宜的事，便没有特意拎出来强调，只用手圈出了约定条款的位置范围，好让他确认清楚。
不然单拎出来口头提醒，显得她很不信任老同学似的。
她这边十分贴心地考虑了不少，可时襟泽只从大段话中捕捉到一个在意的“关键词”。
“交友业务？”他问。
朝楹点头，看他似乎并不了解，想到他近些年都不在国内，就又介绍了一下。
“对，友缘公司除相亲业务外，交友业务方面也很成熟，相当于为不同行业或生活背景的人创造认识机会，提供拓展人脉关系的途径。”
交友业务不拘泥于结果，带来的心理压力也较小，对喜欢社交的人来说，是打开视野的好方式，甚至能给事业发展带来帮助。这业务近些年广受欢迎，年轻客户群体占比尤其多，属于友缘公司新开拓出的黑马业务。
时襟泽眼睑微垂，片刻后复又抬起。
他试探问：“那要不，我也先转去交友业务适应一下？”
他心已有所属，如今想告诉朝楹的也都说了，要是能躲开相亲环节，自然更好。
朝楹抿了抿唇：“可以是可以……但交友那边我还没有权限……”
时襟泽：“……”
朝楹不想表现得太功利，赶紧压下失望的情绪，帮着想办法：“不过你要是真想转，我还是可以帮着操作的，只是之后可能需要别人来和你对接……行吗？”
很好，致命二选一，时襟泽暗叹。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选择了跟随朝楹。
到底朝楹才是他的初衷。
业绩什么的，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加盖公章需要审核，所以要花些时间，等待时时襟泽想起什么似的，问朝楹：“你知不知道班群里在商量24号同学聚会的事？”
朝楹眉心一跳：“……知道。”
果然，时襟泽下一句就是“要不一起，我正好要开车过去？”
“我就不去了……”朝楹还是有点怂，想了想没敢答应。
但时襟泽到底不是祝筱，她不好意思拒绝地太干脆、太不留情面，所以礼貌地给出了回绝理由：“很久没联系，我和大家也不太熟……”
这话点到为止，朝楹期待他能感知到未尽数说出的抗拒，从而放弃继续邀请她的想法。
结果时襟泽一点头，完美接上了话。
“那正好，我也好久没回来了都不太熟，正担心自己去尴尬呢，不如咱俩搭个伴？”
朝楹：“……”
她蜷了蜷手指，有些苦恼接下来该用什么理由回绝。
早知道一开始直接说那天已有安排了……
她缓缓抬头，发现时襟泽正用灼灼目光瞅着她。
显然在等回复。
他眼中狡黠的光再次收敛干净，配合微微下搭的眼尾，看起来确像在为这事担忧，可怜中恰到好处展露着期待，像巴巴看着主人求摸头的阿汪。
他目光热切，朝楹被他盯得张不开嘴拒绝，故而真思考起破例参加一次聚会的可行性来。
时襟泽瞧出她的动摇，果断又抛出一击。
“你看我都来支持你工作了……”他上身微微前倾，手臂交叠压上小圆桌，借身位变化向朝楹又靠近了些，语气温和而悠扬。
“你就当帮帮我呗，小同桌。”
……
送时襟泽离开后，朝楹独自回了十五层。
一出电梯，发现前台那边田丹丹、冯诗和钟心扬正猫腰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朝楹很少主动八卦，知道的都是被动听说，所以见此情形只多瞄了眼，并未走上前去打探。
倒是冯诗先瞧见了她，疯狂招手叫她过去。
朝楹满头问号。
冯诗郑重宣布：“我们都知道了。”
朝楹更加疑惑：“知道什么？”
“实力股帅哥啊！”田丹丹接话，眉飞色舞，“心扬姐也看见了，是不是特帅！”
钟心扬挑眉，缓缓竖起个大拇指。
四人中只有冯诗没能一饱眼福，听她们这样评价，更觉遗憾，对着朝楹佯装嗔怒：“有帅哥看也不叫上我，忘了我们坚定的战友情吗！”
田丹丹则更热心一些，恨铁不成钢地问朝楹：“这么个大帅哥你不自己消化，拉公司来干什么？”
冯诗和田丹丹的八卦功力及亲和力不可小觑，朝楹入职第一天就被两人用“组合拳”扒了个干净，所以她单身这事早不是秘密了。
“……”朝楹无语，“我们只是同学。”
田丹丹情真意切地咋舌：“楹楹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大公无私的人了。”
朝楹：“……”
她突然有点心虚。
毕竟她这么积极带时襟泽来公司，除想做了断外，背后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冲业绩。
现实就是这么“现实”，跟“大公无私”的赞美正相反。
这事不过是几人休憩时的小话题，主要为表达一种对优秀异性的欣赏，以纾解工作的压力，因此话题很快就过去了。
朝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在为另一件事发愁，以至于带着留档合同回到工位时，她人还是懵的。
她怎么就答应时襟泽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呢？
可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只有铁石心肠才能拒绝吧？
朝楹长叹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她其实没看过班群，聚会时间和地点都是从祝筱那儿得知的，正因如此，她知道祝筱早定好了要去参加。
所以，这情况她该怎么跟好闺蜜解释？
不好意思，你四年没劝动的人，时襟泽用两句话就拿下了？
更可怕的是，祝筱知道她曾暗恋过时襟泽……
组合起来一想，怎么看怎么像她还对时襟泽余情未了……
以祝筱的脾气，知道之后应该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质问她重色轻友吧？
可她是无奈之举，真非出自本意啊……
朝楹拿着手机发了几分钟呆，仍旧一个字都没编辑出来，想着一时半会也组织不出恰当的语言，干脆先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前因后果太多，上班时间三言两语肯定讲不清。
还是等下次有空语音时，再跟祝筱“请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