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楹也有将近四年没见过时襟泽的爸妈了,虽然曾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但四年时间并不短暂,临进包厢前她还是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紧张,然后才跟在时襟泽身后慢慢挪了进去。
包厢并不大,两家父母相对而坐,独留下最外边两个相邻的空位。
见他们进来,四人脸上皆堆起了笑意。
朝楹去面试前化了个淡妆,想到晚上要见长辈便没有卸,只补了点散粉,看上去和高中时素面朝天的模样有不小的区别,还因此收获了高愿 “女大十八变”的赞叹。
小型聚餐一般比较放松,吃和聊也能够并行。
朝楹出发后就通知了应馨,所以几位爸妈算着时间早早点好了菜,朝楹和时襟泽刚进包厢没多久,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自觉地没有聊什么严肃的话题,简单寒暄后,大多是双方父母在分享各自生活。
朝楹午饭时还在为面试紧张,没吃多少,这会儿早饿了,边吃边听,不亦乐乎。
边上的时襟泽似乎也是同样的心理,没被长辈cue到时也一直没停过筷子。
于是他俩莫名其妙成了整张桌子上吃饭态度最端正的人。
吃到一半时,服务员端上来一道金银馒头。
这是用发面时混入了奶粉和椰浆的奶香小馒头做出的两吃拼盘。
半份小馒头顶上切两道平行花刀后,以热油炸出酥脆金皮,而另外半份则维持水蒸小馒头的奶白色原状。金白双色交错摆盘,同样的馒头因不同的烹饪手法被赋予了不同口感,吃时蘸取些配料碟里的炼乳,入口甜而不腻,既可作甜品,又可作主食。
朝楹礼貌地等转盘在长辈面前转了一圈回来,才从里头夹了个白色小馒头,余光见时襟泽夹走了旁边的金色小馒头。
他一口咬下去嘎吱作响,一听就十分爽脆,朝楹循声朝他轻掠一眼,正见到他用拇指指腹蹭掉了唇边沾染的碎屑,唇角因此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朝楹收回视线再看向自己的小白馒头,顿时就觉得不香了。
嗯……好像还是时襟泽碗里的金色小馒头好吃一点……
融洽的饭局吃到了尾声,终于开始更加深入的话题。
同时存在长辈和小辈的聚餐,小辈总会成为这类话题的聚焦点。
时襟泽当年参加了高考,但并未等成绩出来就出了国,他的爸妈也早早回了老家遥津市避暑,因此两家长辈彼此间并不清楚孩子们后来的发展道路。
那时微信还没有普及,两家人只相互留了手机号码,后来虽通过电话号码加了微信,但也没再专门聊过。
这次有了机会,自然要关心一番。
首先张口的是应馨,被先问及的自然就成了时襟泽。
朝楹自知接下来肯定会轮到自己,但待宰的同时,还是先躲在长辈后头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从前她只知道时襟泽出了国,也猜测过他应当是去了法国,之后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回来的祝筱也证实过这个猜测,但她一直都不清楚时襟泽具体学了什么专业。
为掩盖曾经的小心思,朝楹即使好奇也不敢多打听,于是这事就成了长久浮动在她心头的谜团。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时襟泽竟是去学了调香。
朝江平不懂这个,倒是应馨对此还有些了解:“那以后是要当调香师?”
时襟泽点头:“我和一个关系比较好的表哥打算在国内建立中式香水品牌,正在筹备中。”
应馨夸赞:“刚毕业就自己创业,真厉害。”
朝江平不懂香水,但合伙经商这些事还是懂的,听时襟泽简单描述了计划和工作室目前的筹备进度,发现他谈吐清晰,对未来的规划也十分靠谱,眼中当即多了赞叹之色。
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身上的傲气和锋芒有所收敛,看着当真稳重了不少。
在朝楹心中,世上没有比自己爸爸更挑剔的人了,光凭这点看,时襟泽的未来应该就很光明。
想到这里,朝楹心情也不错。
她也希望时襟泽能走得顺利一些。
毕竟是初恋对象,也是唯一让她有过悸动的人,时襟泽发展得好,也算是进一步证明她独具慧眼了。
同为父亲,时正齐的性格比朝江平温和些,席间笑着倾听的时候居多,此时倒是难得开了口,说无论成败,尝试一下也好。
俨然是在鼓励儿子的选择。
朝楹听着忽然有点羡慕。
倒是高愿生怕儿子被夸得发飘,笑说:“小孩子刚毕业懂什么,这些事其实大多是他表哥在操心,要不是有他表哥带着,我可不放心这小子自己胡闹。”
朝楹竖着耳朵,越听越好奇时襟泽那位神秘的表哥兼合伙人是怎样的人,结果没能等到详细故事,反而听见话题突然转到了她身上。
“沐沐也是今年毕业吧?在邻市读的大学?”高愿给朝楹盛了碗鱼糜羹,略过儿子直接递给了朝楹,“什么专业啊?”
“生物工程。”朝楹接过碗,乖巧叫人,“谢谢高姨。”
高愿生了个不贴心还爱斗嘴的儿子,所以看到朝楹这样乖巧文静的姑娘,总是越看越喜欢:“生物工程不错啊,求职面很广,有没有想好要入哪个行业发展?”
朝楹早知道避不开工作的话题,再次暗自庆幸起今天顺利通过面试的事来,坦然表示不想找本专业的工作,所以试着投了友缘公司的客户分析师,今天刚过了面试。
友缘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总部就在彤垆市,总部大楼更是一处网红打卡点,所以只要在彤垆市定居过的人都知道那里。
高愿自然也知道,闻言笑了笑,表示肯定:“大公司大平台,还是不错的。”
朝江平却叹气说:“小孩子不懂事,跟她说了也不听,只能让她去了。”
短短一句话道尽了无奈与不赞同。
朝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生砍去一半,但也没在饭桌上反驳,捧着茶杯默默低头呡了一口。
高愿品出了朝江平的态度,倒是没有因此草草揭过这个话题,而是半鼓励半解围对着朝楹道:“趁年轻多尝试一下挺好的,要不到老了都惦记。年轻时我还曾想过要跟朋友合伙开火锅店,结果后来阴差阳错选择了老师这条路,前不久又想起这事,连着好几天晚上做梦都在涮火锅。”
时襟泽看了自家老妈一眼,再次展现起自己的不贴心:“也可能只是馋火锅了呢。”
高愿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一巴掌拍在时襟泽胳膊上。
于是,四年没回国的时襟泽在回国第一天就喜提了亲妈一掌。
这么一玩笑,气氛又轻松起来,连朝楹都跟着大家微微弯了眼睛。
但她没有真笑出来。
她知道高姨和时襟泽是在给她解围,实在不想取笑这样一位温暖的长辈。
高愿教训完儿子尚觉不解气,突发奇想,对朝楹说:“这个几年不着家的‘不孝子’我是管不了了,沐沐你不是进了友缘吗?要不就交给你当练手,快帮高姨给他找个下家!”
朝楹一愣:“……”
高愿:“高姨相信你!”
朝楹:“………”高姨我劝您慎重!
除了工作,恋爱关系果然也是日常走亲访友时最难避免的话题之一。
朝楹被高愿信赖的目光盯得惶恐,心说自己一个刚过面试连入职都还没办的小白,实在是配不上这番信赖。
同时,她也有些同情时襟泽。
毕竟在她印象中,同学们提到家里安排的相亲活动时,大多是持排斥态度的,如非自愿,她担心时襟泽也会觉得苦恼。
说实话,今天之前她还从来没想过,她未来的职业身份有可能会给周围朋友带来“误伤”。
正当朝楹苦苦思索该如何将这事糊弄过去时,时襟泽居然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手机打开了路上新注册的微信,点了几下,将手机递向了朝楹。
半点没犹豫,还附带了个十分勾人的笑,看上去比高愿还积极。
朝楹低头一瞧,是个二维码。
时襟泽:“那加个好友吧,回去细聊。”
……
两家妈妈的关系很好,从前在彤垆市时就经常约着周末一起逛街,这次回来一聚,聊着聊着又有了兴致,打算再去商场逛逛。
应馨瞅了眼沉默的女儿,转头问朝江平要不要跟着一起,也顺便买几件衣服。
如此,最后商量下来便成了两个小辈先回去,其他四人一起接着逛逛。
这个结果让朝楹放松了不少。
对于差点当众下不来台的事她还心有余悸,实在不想坐朝江平的车回家,能自己回去倒是乐得轻松。
高愿嘴上虽然总嫌弃儿子,可到底舍不得真让儿子睡满是积灰的家,打电话问了酒店前台,趁着还有空房又订了一间,让时襟泽送朝楹回去,顺便取上行李,到酒店先凑和一晚。
回去是时襟泽打的车。
你来我往倒也合理,朝楹没有阻止,只担心他还不熟悉国内app用法,所以悄悄留心着操作。
看着他刚点开就不断往外蹦新人优惠券弹窗的app界面,朝楹忍不住问:“你还是新用户?”
说完她忽然想起席间高愿提过时襟泽四年未曾回国,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傻问题。
时襟泽:“原来的号码太久没用自动停机了,这是回来后新办的号。”
朝楹回想了一下,心道原来如此。
高中毕业前班长曾在班上张罗过毕业纪念册的事,还找同学们挨个要了联系方式。只是那时大家多用qq,所以毕业纪念册上没有专门留微信id的位置。
时襟泽走后不久,微信才开始正式在普罗大众中推广开来。
朝楹曾用册子上时襟泽留下的手机号偷偷搜过,但并没有搜到相关用户。
其实就算能搜出结果,以她的个性,也是不可能贸然去加好友的。
之后上了大学,某天好闺蜜祝筱突然把她的微信拉进了高中班群,她在群成员中一个个认人,却意外发现时襟泽也在其中。
那时的朝楹心中还浅浅留有些遗憾,出于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心理,她又点开了搜索,把已默记下的号码输了进去,发现那个号码确实已有了对应的用户id,可头像却并不属于班群里的那个“时襟泽”。
想来那时候他用的已是国外的号码,而国内的旧号早已被回收,又被通讯公司分配给了某位陌生人吧……
回去的路上,朝楹情绪不高,而时襟泽也没再像高中做同桌时那样,隔几分钟就来撩拨她一下了。
所以朝楹一直在对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路灯发呆。
车上安安静静,唯光影变化闪动不停。
朝楹突然真切地体会到了时光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