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元脚步趔趄走进镇子,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种莫名的慌张。 他快步走到自家门口,却见大门紧闭,心下疑惑,升起不祥的预感来。 “兰姨?”卿元拍打着门,门内却毫无动静。 “砰砰砰!”他加大了力度,手掌通红。 门内一片死寂。 以往他但凡敲门,无论是什么时辰,兰姨都是一边低声嗔怪他会吵到邻里,一面又笑盈盈前来开门,这断然不对劲…… 卿元剑眉竖起,“哐当”一声猛地踹开门,却见满地狼藉。 兰姨爱养花,平日里院落那些花朵宝贝得紧,他不慎踩到一脚都会被埋怨几句,而此时,那些花却是被人连根拔起,满地的泥土与残瓣。 “……兰姨?!”他心脏怦怦直跳,快步走过庭院,声音颤抖,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房门内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那声音…… 卿元眉头凝起,他立即反应过来,怒不可赦朝着房门狠狠踹去! “轰隆”一声巨响,房门被他生生踹倒,扬起一阵灰尘,遮挡视线。 而被踹翻的房门显然也吓到了房内的那人—— 肥头大耳的李员外,正趴在兰姨身上,行那不轨之事…… 而兰姨,她皮肤苍白,脖子上一道清晰的青紫痕迹,浑身是伤,已经断了气。 李员外终于反应过来,他慌张地提起裤子,边提边诧异:“……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回来了?我不是都让人……” 他想到了什么,老老实实闭上了嘴,接着脸上肥肉抖了抖又忍不住道:“……你养母可是给脸不要脸,小兔崽子我今日饶你一命,你有多远滚多远,否则,你知道我……你干什么!?” 卿元大脑一一片空白,怒气早已冲破了理智。 他的双目赤红,眼前一片模糊,只知李员外那油腻的双唇一张一合,却始终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句话。 “你害死了兰姨……” “你怎么能……” 朦朦胧胧中,他不知道从哪拎起了一把榔头,用着全身的力气,朝着李员外的头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好久,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砸了有多久,只知不知何时手臂酸痛得难以忍受,他停下,铁做的榔头早已变形,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尖锐的碰撞声在诡静的房中回响不绝。 他低头,双手颤抖,发现李员外已经被他砸了个稀烂。 卿元坐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他看了看兰姨,她的表情保留着死前的悲伤与不甘。 卿元起身,点了把火,随后他走出了房屋,冷眼看着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烧为灰烬。 火光摇曳,照亮了他的脸。他突然就想,人这一生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出生,背叛,挣扎,死亡,人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阶段。 苦难缝隙中的欢乐并不足以弥补心中的阴霾,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大半星空被火焰染上赤色,却依旧闪烁着耀眼星辰。 可惜没有一颗星辰属于他。 魔尊,他血缘上的父亲,时时刻刻想他死,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些镇民,这些平日里热情温良的邻里,害死了自己的养母。 圣金门的修士,自诩明公正道,却贪慕钱财,想要逼死自己。 他好想报仇。 可他只是个筑基初,凭什么杀镇子的人,凭什么杀圣金门的修士,又凭什么同魔尊渊寂相抗衡呢? 与其这么窝囊地活着,不如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死了算了。 卿元看镇子外面的江水,他觉得那条江就挺好。 躯体随波飘往不知何处,了却这浮沉之命,也算是个不错的死法。 思及此,他的步子也朝着江畔迈去了。 路过路边乞讨的王婶,王婶的丈夫去年离家做生意,在外面被魔族杀了,留下她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孩童。 他停步,将腰中别的佩剑解了下来,在王婶错愕的眼神中将那佩剑递了过去。 这佩剑早已生锈,是他两三年前拿着帮了大半年工赚来的钱买的,兴许还能卖几个钱。 王婶接过剑,却大声高呼:“卿元在这——” 她还没说完,喉间一甜,滚烫鲜血喷涌而出。 卿元手握已经钝了的剑,冷眼割断了她的喉咙。 他将剑随手丢弃,抹去满脸血迹,继续朝着江畔走去。 淹死了也挺好,还能喂一喂小鱼小虾,那他这辈子也不算碌碌无为。 这番想着,他已经走到江边,他并不觉得悲哀,或许他生来就是个错。 他一个人魔混血,一个杂种罢了,本就是个错误。 有人是富贵命,有人是那贱命,他看来就是后者了。 卿元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就要跳下去,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声音愠怒却又温柔—— “你干什么!” 卿元蹙眉,睁开眼不悦地回头,抬眼看向打断他那颇有仪式感的死亡的人。 是个小姑娘,身着浅蓝衣裙,眉眼弯弯,天生就带足了亲和力。 平心而论,她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江水倒映,点点星光,此时正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小姑娘见他回头,松了口气,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就要往回拽,却被卿元冷眼甩开,小姑娘也丝毫不气,只是撇撇嘴,眼中闪着倔强,继续伸手拉他。 明明那么小一只,踮起脚个头才将将到他下巴,力气却很大,卿元竟是完全挣脱不了,就这样被那姑娘拽着离开了江畔。 小姑娘将他拉的离那江畔远远的依旧不松手,一边紧拽他的衣袖,一边仰起头打量他,嘴里还念个不停:“你看你,长这么好看,还这么年轻,我看看……还是有慧根的!寻什么死呀!” 卿元丝毫没有耐心听那姑娘讲完,他忍不住冷笑,不过是个劝他不要自杀的。 他瞧了瞧那姑娘装扮,淡蓝色衣裙虽设计朴素,却看得出材质算得上是华贵;全身首饰虽仅仅是发间戴着一支蓝玉簪,看也能看得出价值不菲。 有钱人家的小姐在散发她那无处施展的善心罢了。 这种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知道人间疾苦?怕是她随随便便的一顿饭的开销,就是穷苦人家大半年的用度,平生受过的最大打击无非就是读书不用功被先生责罚罢了,这样的人凭什么来劝他不要轻生? 这种姑娘他见太多了,自己锦衣玉食,便总觉得旁人也应是如此,对他人疾苦轻飘飘一句真可怜寻什么死,他人轻生也只是认为是其身心脆弱,高高在上对穷苦百姓的生活指手画脚,心情好了随意赏一件东西便是穷人一年的开销,心情不好了一句话就能要人性命。 他眼中闪过厌恶,甩开那姑娘的手:“又与你何干?” 小莲也不气,依旧仰着小脸:“是和我没关系,可是我都看到了那就和我有关系啦。哎你遇到什么烦心事可以说给我听呀!” 卿元更加烦闷,一股无名火在他胸口燃起。说给她听又能怎么样?不痛不痒安慰一句没关系? 有些事情是无法感同身受,有些人帮助他人也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心。 “告诉你这样富贵人家的姑娘又能起什么作用?轻描淡写安慰一句?劝我人生大好不要寻死?你又有什么资格劝我?你体会过人间的疾苦?你明白亲人离开的感受?你被背叛过?为生活奔波过?体会过受尽白眼只是为了吃顿饱饭?” 卿元突然就忍不住了,话语尖锐带刺,只想气走面前这惹人厌的小姑娘,好继续寻死。 小莲心中叹气,这少年是将她当成了富贵姑娘? 她皱着眉仰着脸踮起脚,盯着卿元的眼睛严肃道:“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姑娘,我的衣服看起来很贵是因为这是我辛辛苦苦自己接委托买的,我的发簪也是我用攒了很久的钱买的,我受过欺负,为生活奔波过,我的所有亲人朋友都离开了我,你满意了吗?” 卿元心中一颤,他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睛,她的眼中却是写满了倔强。 小莲撇了撇嘴继续:“我是没有任何立场劝你,也不是为了和你比谁更惨一点,我只是想说,活着还有希望,但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人生有很多活法,痛苦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我的命是有人豁了命换来的,我自然要好好活着,不仅好好活着,我还要快乐的活着,我要看尽这世间最繁华的景色,吃遍最好吃的美食,穿最漂亮的衣裙,戴最精致的首饰,我生来就应该快乐,我就是值得这些!” 末了她的情绪也渐渐平复,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局促地捏住裙摆低下头,耳根有些微红:“那什么,刚刚我有些生气,话有些冲了,你别往心里去哈。” 接着她又再次扬起小脸,神情得意极了:“你看呀,与其就这样一了百了,你倒不如和我一起同游天下好了!我看你有慧根又是筑基期,我可是超级厉害的天灵根,而且我可是化神期,化神期哦!” 像是显摆一样,小莲将“化神期”着重强调了两遍,接着笑眯眯:“怎么样,以后我罩着你,你好好的活着,我可以教给你超级厉害的法术哦!” 卿元的手在颤抖,他眸光闪了闪,不知是星光的倒影亦或是什么。 他看着面前斗志满满的小莲,却不得不提醒:“……我有魔族血统。” 知晓了他是半魔,她定会像那些人一样惊恐畏惧,离他远远的,甚至想他消失吧。 小莲面色却极其平常,很是不理解为何他要专门提出来:“呃……那,那我有莲花血统?” 卿元看着那少女,少女的眸子明亮,倒影着江水,泛起涟漪。 他突然就看不到其他景色,满眼俱是那对闪着星光的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了声好。 他想,最亮的星辰,属于他的星辰,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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