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怒号。 无数肆虐飓风狠狠撕开雾气,将浓稠雾气驱散尽。 呜咽悲鸣自远处如潮涌至,阴狠飓风裹挟刺骨恶念,嘶吼着朝着众人袭来! 狂风卷,黑雾散,恶念生,杀意起。 自雾气消散的远处,无数细小的黑点朝着黑塔缓慢移动。 是万魂镇镇民,是圣金门修士,是千年来此长眠的,成千上万的同伴。 佝偻,残破,趔趄,木讷。 “我的天——”叶无漾呆呆凝望着面前巨大的黑塔,这才意识到,黑塔竟是由全镇万名镇民的残体堆砌而成的京观。 而灵竹看向远处,指尖发寒,寒铁剑微微发抖。 她们闯入了禁地,驱散了浓雾,全镇镇民终得看清,他们轮回千年闭口不谈的禁地,那座诡秘的黑塔,居然是由他们自己的尸首堆成。 他们发出一声哀嚎,皮肉消退,筋骨断裂,在白日下竟生生化为行尸走肉,而支撑他们行动的也仅剩一个执念—— 是外来者闯入禁地! 是外来者驱散浓雾! 是外来者揭开这残酷的现实! 都怪外来者! 杀了外来者!!! 道道鬼影,移动的动作明明分外缓慢,却又如同闪电一般,是如此之迅速。 几丈远外徘徊的那十几名镇民,他们的外形已化为厉鬼,大半身躯露出森森白骨,利爪如箭簇,阴毒狠辣迅速击来! 叶无漾捂住不断渗血的伤口,她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握不稳手中寒铁剑,已然是应接不暇。而由于她周身还在不断散发浓重的血腥气,却是成为了厉鬼的首要目标。 哐叽一声,简萤咬牙侧身,挡掉那即将刺入叶无漾心脏的白骨爪,清河磨出火花,震得嗡嗡作响。 伴随着一阵扑鼻恶臭,白骨在接触到清河剑身后瞬间化为烟雾,发出刺耳“滋滋”声,那凶猛袭来的恶鬼顷刻化为灰烬,被嘶吼狂风卷入万丈高空。 “多谢——” “——闪开!” 叶无漾唇色发白,声音已开始颤抖,她强打起精神刚开口道谢,又紧接着感到一阵阴毒的凌厉邪气迅速击来。 灵竹持剑堪堪抵住肆虐猛攻的又一厉鬼,虎口震裂,一阵生疼,却发现厉鬼毫发未损,惊觉寻常武器对这些邪祟来说竟是丝毫不起作用。 周海云呼吸紊乱,连连后退,又不敢碰到身后的京观,躲藏在在三人身后不住发抖,丝毫未有出手的打算。 叶无漾已眼前发黑,这里实在诡异,她方才对自己施了几个治愈术,竟是丝毫未起作用。 殷红鲜血自见骨伤口汩汩流出,染红脚下土地。她已然站不稳,脚步趔趄,全身力量交付于立地的铁剑,才不至于跌倒。 她怒目瞪着身后不住躲闪的周海云,嘴唇颤抖:“你,你为何,不帮忙……” “帮忙?”周海云秀眉倒竖,面容扭曲,全然不见方才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可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好品质,要死你们去死!我才不要冲在前面当活靶子!” 简萤挥剑斩碎又一只嘶吼而来的厉鬼,喘息着打量周围。 太多了,目之所及,皆为无数厉鬼,或是身躯残缺,或是显露森森白骨。 这样下去断然不是办法。 “接好!”简萤心中做好了决定,她将清河抛向奋勇阻挡邪祟攻击的灵竹,灵竹回身接住,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你……” 她看了看身后的京观,心中了然。 简萤转身,端详着面前巨大的京观,狂风肆虐,它如幽灵般耸立在这片诡秘土地,嗤笑着睥睨众生。 向死而生,意思是,向着死亡堆叠而成的京观,而攀爬至顶,是为了复生? 那段记忆中的一缕光,在京观顶端,那便是星辰?是残魄? 简萤心中一凝,朝着京观义无反顾走去。 飓风咆哮,凝成无形巨掌,撕扯她的衣衫,疯狂阻拦她的前进。 沉,脚步在狂风阻拦下实在是太过沉重,每一步都几乎耗尽全身力气。 狂风卷起发丝,耳畔所响皆为怒吼风声,无数邪祟刺耳惨叫扰乱她的思绪。 简萤甩甩脑袋,奋力迈腿,一步,两步…… 她双手触碰到了京观,抓住不知是谁已经腐烂的小臂,脚踩另一块凸出的骨片,借力攀爬。 眼前是一张张残缺的面容,扭曲,惊恐,保留着被屠杀前,最后的神情。 . 无尽厉鬼发出数万道怒号,沨沨震耳,一团乌黑怨气自他们残破身躯中生成,一道道黑色烟雾聚集,汇成巨大利爪,卷挟起滔天灰尘,遮天蔽日。 周遭迅速暗淡,弥天沙尘随飓风扑击而来,竟是看不清事物。 叶无漾唇色苍白,身躯颤抖,支撑不住终于倒在地上,凤目倒映的,是攻袭而来的无穷鬼魅。 灵竹守在她身侧,挥动清河剑劈碎袭来的一只厉鬼,她抬起头,见那聚集而成的巨大利爪吼叫着威压而来! 狂风席卷,灵竹衣袂飘飘,一袭白衣胜雪,似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她站在黑塔前,挡在叶无漾前,葱白手指紧握清河,无畏而立。 利爪嘶吼而至!灵竹凝聚剑意,却诧异发现,利爪略过她,朝着她身后继续号叫奔涌。 她心中一颤,迅速回头,见他们的目标竟是攀爬的简萤。 灵竹蹙眉,抬手欲凝聚全身灵力,却感到腰腹突然一阵剧痛! 一只白骨爪从她腹部拔出,鲜血喷洒,染红脚下土地。 方才她的全部精力集中于擦身而去的利爪,全然忘记身周还有无数阴毒险恶的厉鬼! 灵竹身负重伤,鲜血自嘴角溢出,眼睛却却死死盯住黑塔上那一抹小小的黑点—— 巨爪将要抵达京观底端。 无数怨灵自凝聚巨爪的黑气中凄厉惨叫。 似是知晓她们已无力反抗,无穷厉鬼不再进攻,他们步伐缓慢,面容狰狞残缺,神情却是虔诚,朝着京观木讷迈步。 灵竹捂住渗血的腰腹,欲朝那巨爪挥剑,却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怔怔地看着巨爪中怨灵散开,在京观周围缠绕,欲朝着京观上攀爬,将那正在攀爬的黑点吞噬。 她看着身侧沾染鲜血的叶无漾,看着脚下的清河,满眼不甘,却无可奈何。 要失败了吗? 邪祟要将她们一网打尽了吗? 邪祟……要吞噬上仙吗? 簌簌脚步声响起,灵竹诧异看去,是周海云侧身弯腰捡起清河剑。 “你……”灵竹欲说些什么,周海云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她步伐镇定,越过灵竹,盯着京观中部那一抹小小的黑影,以及京观底部那些肆虐散开的厉鬼,心中不住怒骂。 凭什么,沈公子对你青睐有加? 凭什么,你要高高在上地劝阻我? 凭什么,你要对我施展你那泛滥的同情心?! 凭什么可怜我,用那自以为宽阔的胸襟实则是肆虐羞辱! 以为救我几次我就会感激涕零?以为说要给我个机会我便要无私回报? 我不许你可怜我!不许怜悯我! 简萤,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天真、虚伪的人? 我真是讨厌你啊。 她想着,紧握清河,惊异地发现这便是名剑清河,更为惊异地发现清河并未排斥她。 世间常言,平殃清河,神剑成双,仅会听命心思中正无私之人,周海云自知可算不得正直。 她无暇思虑其他,挥剑朝着京观奔去。 我可没想救你,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 你救我两次,我替你挡住万千恶鬼,也算扯平。 肆虐的厉鬼在耳畔惨叫,周海云站在京观前,忍不住瞥了眼身后那不忍直视的具具残躯,又迅速将眼别开。 她不住挥剑,斩灭一个个奔涌而来的邪祟。 手臂似乎受了伤,她皱眉不暇理会,继续挥出宝剑,黄杉飘扬,似是穿透无尽黑夜的光芒,手中剑挽出道道剑花。 她抬头,看着头顶越来越小的身影,秀眉紧蹙,嘴角却勾了勾,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你可别死了,沈公子这事还不算完呢。 . 简萤不住攀爬,凸出的尖锐断骨不断划破她的手掌,左侧腰腹也不知何时被划出伤痕,鲜血倾撒,在京观上形成一道血路。 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握紧一块头骨,低头望去。 百丈之下,阴沉昏暗的地面,一道明黄身影依旧矗立,她身上鲜血点点,却似是感觉不到疼痛,手中黑剑自滔天黑雾中闪烁着耀眼红光。 “平殃清河只听命于天选之人,你拿得了,灵竹也拿得了,这就算了,怎么连周海云都拿得了?!”煤球疑惑道。 简萤看着脚下小小身躯,嘴角勾了勾,欣慰非常:“谁说她不是?知错能改,浪子回头,怎么不算天选之人?” 她眼睛已缭乱,手指不知何时触摸到不同触感,不是尖锐参差的森森白骨,而是平坦的一片平地。 简萤回神,已是攀爬至顶端。 她双手扶住顶端平地,脚踩白骨借力支撑起身,来到了京观最顶端。 一缕莹白残魄中央包裹着一颗紫红魔丹,荧光缕缕飘摇,似是在伸出双手轻轻安抚那魔丹;而魔丹周身的绛紫魔气,似是屏障,护住残魄。 罪孽与圣洁,仙道与魔道,纠缠千年,难舍难分。 她伸出手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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