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宫的愈疗殿大门紧闭,灵瑶与萧然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 大殿的廊檐下,左右各蹲着几名医术学子,正一脸严肃地用灵力描绘着凝神聚灵的阵纹,将大殿严实地包裹起来。 灵瑶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身上落满了庭院中花树洒下的花瓣。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灵瑶恍然未觉,萧然转头看去。 梦来和太子步履匆匆地急行而来。 “大师兄怎么样了?”梦来眼眶通红,声音发着颤。 “他回来时,体内还有少许代灵残余的灵力,进了愈疗殿后便昏迷了,直到现在。”萧然低声回道。 梦来一把抓住灵瑶的手臂,看着她形容憔悴的神态,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一个还灵祭,竟将你们害成这样!阿瑶,你还好吗?可有哪里受伤?” 灵瑶掀起眼皮,血丝遍布的眼珠没了往日的灵动。 她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梦来,好累了……” 梦来心疼得正要去抱她,却发现她突然阖上了眼皮,直直朝前栽了过来。 她惊呼一声,一把牢牢抱住灵瑶,萧然和太子正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幕吓得心都差点蹦出来。 三人火速将灵瑶也送入了愈疗殿。 趁机看了眼楚亦清的样子,他们就被学子们劝了出去。 重又站在殿门前,三个人一样的面若死灰。 “王兄,最近是不是有灾星降世?”梦来恍恍惚惚,像是被抽走了元气一般蔫头耷脑。 太子一言不发,额上那被医仙处理过的伤口因为方才的激动又渗出了点点血迹。 他很茫然,对楚亦清的愧疚,像令人窒息的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仙王的质问不停盘旋在他的脑子里。 他是太子,要保护万民的太子,却没能护得了平日里最亲近的人——他的师兄。 灵瑶躺在床上,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北雁关,有阿娘,还有那个陌生的爹爹。 她小小的手掌被他们二人牵着,在阿娘慈爱温柔的笑容中登上了外城的城楼。 可下一瞬,他们两个却头也不回地松开了她的手,从那高高的城楼之上,纵身跃下。 泪水滂沱,她像一只小兽般缩在城楼上,呜咽不停。远处却传来了悲伤的兽鸣,声声哀泣,让人心酸难忍。 兽鸣声越来越近,直到灵瑶被那近在咫尺的鸣叫唤回了神识,缓缓睁开双眼。 阿诺终于停止了哀嚎,凑上前用那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她,猩红的眼珠水汪汪的,看上去无助极了。 正午热烈的阳光正盛,透过窗棂挥洒在殿中。 灵瑶撑着床榻半靠起了身子,如莲快步走上前来,柔声问道:“醒了?你昨日晕倒,一直昏睡到现在了,可还觉得难受吗?” 她看了看窗外,默默摇了摇头。 如莲摸了下她的额头,又探了她的脉象,确认无大碍后,终于放心地坐了在了她的床榻边。 “幸好,你只是身心俱疲引起的灵流紊乱,现下高热已退,养个两三日,就无大碍了。” 如莲关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如莲师姐,我大师兄,他怎么样了?”灵瑶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疲惫极了。 如莲垂下头许久未说话,灵瑶只看着她的面庞,并不出声。 “少尊他……被大阵的反噬重伤了灵核,幸而他被那颗代灵的灵力护住了灵脉,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是——” 灵瑶安静地等着如莲的下文。 如莲眼睫轻颤,有些不忍。 “但是少尊他现下灵核伤重难医,已经无法再运转灵力了。” 灵瑶闭上了眼睛,她有心理准备的。 那样大的还灵阵骤然停止,四方大阵的反噬全部叠加在了他的身上,换做别的学子,兴许早就命丧当场了。 “我方才令学子给你服下了几颗凝神丸,你先在此静躺半个时辰再下床走动。”如莲细心叮嘱了她几句。 “仙王与王后现下正在愈疗殿的主殿,虽然少尊还未醒,可他们还是坚持亲自前来探望,我得去主殿等候问话了,过后再来看你。” 说完,如莲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匆忙出了殿门。 阿诺半蹲在灵瑶的床头,比靠坐在床上的她高出半个头。 灵瑶轻轻搂住了阿诺的脖子,“让你担心了吗?” 阿诺乖乖任她搂着自己,一动也不动。 不一会儿,凝春推门而入,见到灵瑶,瞬间红了眼眶。 “昨天来看你时,你发着高热,还在喊阿娘,今日看着总算是有个安稳模样了。”凝春坐到了灵瑶榻边,轻轻拉过灵瑶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象。 灵瑶坐直了身子,“春娘,这次又让你担心了吧?”面对这个一直疼爱她的女子,灵瑶每次受伤都会有种强烈的愧疚感。 “只要你出远门,我必定是担心的。但这次,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凝春握着她的手,一脸温和地笑着。 “这次的天灾,怪不得任何人。少尊护住了太子,你护住了他,都是好孩子。” 灵瑶垂下了眼眸,神情落寞,“可我没护好大师兄。” “若没有你,少尊便不能在那么要命的时刻找到一颗代灵护体,哪还有现在这被医治的机会呢?”凝春安慰着灵瑶,不想她小小年纪就在心里背上负担。 殿外有些许杂乱的声响传来,灵瑶被打断了思绪。 “春娘,这是主殿传来的声音吗?” 凝春笑了笑,“仙王与王后圣驾在此,伴驾的仙官多了些。” 她给灵瑶背后塞了个绣枕,“你安心在偏殿候着,待他们走了再出去。” 灵瑶眉头皱了皱,“可是,在地底的情况只有我知道得最清楚,我不用去候在殿外等候仙官们的问话吗?” “不必,这些有圣尊应付的。还有,日后若无必要,阿瑶你尽量不要出现在仙王面前。” 灵瑶更纳闷了,她疑惑地看着凝春,“这是为何?” 凝春面上的一丝隐忧没逃过灵瑶探究的目光。 她垂下眸子,半晌才又闷闷地说道:“仙王性子严厉肃杀,我怕你在他的威势下举止出差错……” 顿了一下,她抬眸冲灵瑶一笑,“你该记得的,你小时因为阿诺误伤公主的事情,差点被仙王下令杖杀,所以,咱们还是躲远一点的好。” 灵瑶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总归她也没什么面见仙王的需要,虽然心中对凝春的这番说辞有些疑虑,但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没再费神去细想。 只在凝春的照顾下,又忍不住疲乏地睡了过去。 王都的一场灾祸让整个仙界都弥漫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下。 各城都送来了一车车的灵石灵植与各类仙丹灵药,仙官学子们,也都跟着奔赴王都,为王都的重建与仙民的安置出谋划策,敬献心力。 聚灵宫的学子与仙师们,也整日里奔波在外,一日不得闲。 向来书声剑鸣不断的聚灵宫,一下子安静极了。 只有愈疗殿还有三两医仙并如莲守在此处,为楚亦清耗尽心神地想着办法。 灵瑶日日守在殿中,在如莲为楚亦清扎完银针后,坐在床榻边为他那近乎干涸的灵核渡送着灵力,试图唤起它的一丝生机。 尽管如莲委婉地提醒她,这几乎是白费她的灵力,可她依然执拗地日日如此。 楚亦清昏睡的第九天,楚世温面带倦容进了殿中,身为圣尊,王都各处的阵法台与传送点的修补,大多都要等着他的批注与修改。 即便忙碌至此,可他依然脊梁笔挺,只有脸上的疲色才能看出,他已熬干了多少心血。 “我寻来了一位长者替清儿疗伤,小五——”他声音有些干哑,“你先收手吧。” 灵瑶收了手,心中有些疑惑,除了医圣山康,她想不出仙界还有谁能医治这近乎干涸的灵核,可山康仙师尚在闭关中,还是绝契,圣尊还能请来谁呢? 正思索着,殿门外传来玉杖一下下地点在地面的声音。 灵瑶抬眸一瞧,忍不住惊奇地唤出了声,“玉婆婆?” 玉婆依旧身披月白色披风,一枚玉簪将满头银丝束起。 听到声音,她原本清冷如霜的目光扫到了灵瑶,“你这小女娃,可有大半年没去我的酒铺了!” 灵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玉婆的身旁,恭敬地扶着她的手臂,“今年自打平民大考开始,便总被学宫琐事缠身,并非特意不去酒铺的。” 玉婆手中的玉杖点在地面的声音更大了些,看向楚世温的眼神满是轻蔑,“早跟你说了,这丫头留在你们聚灵宫都糟蹋了,净被你们充做苦力压榨着,还不如送去我那里。” 灵瑶一个激灵——玉婆想让她去酒铺里面,卖、卖酒? 楚世温苦笑一声,“师姐就莫要再说笑了,这孩子将奴籍安在了聚灵宫才顺利被我们带回来的。学宫奴籍们的去留,我身为圣尊怎好越过执事殿去插手。” “哼!”玉婆边说边走到了楚亦清躺着的床榻前,“借口!你办的事,总也让人窝火就是了。” 被玉婆当着徒儿的面挖苦,楚世温也并没计较,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玉婆并未去探楚亦清的脉象,而是手法利落地将玉杖横于身前,在楚亦清的上方一扫而过。 一层淡淡的冰蓝色灵光顷刻间包裹了楚亦清的全身。 玉婆收了玉杖,凝神瞧着那层灵光。 除了楚亦清的心口处还有一团正茫然跳动的灵光外,剩下的已经尽数没入了楚亦清的身体。 玉婆瞧着楚亦清心口处的灵光,眉头微皱了皱,伸出一手,轻轻压了上去。 那团淡蓝色的灵光在玉婆的引导下缓缓没入楚亦清的胸口,却在下一瞬,又跳跃着跃了出来。 连续试过两次以后,玉婆叹息一声,收了手。 她转身离开了楚亦清的床榻边,走到大殿中摆放着的玄木椅上坐定。 灵瑶连忙奉上一盏清茶,细细端详着玉婆的脸色,看到她微蹙着的眉头,灵瑶的心越来越沉。 楚亦清也在玉婆对面坐下,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掌不自觉地攥了攥。 “我也为清儿探了数次脉象了,师姐认为,清儿此次被反噬重伤的灵核……可有救?” 玉婆看也没看楚亦清,只低头饮了一口清茶,平淡地说道:“有救,但即便有救,他此生,也必不能再对战了。” 楚世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玉婆,声音隐隐发着颤,“师姐的意思是,清儿,会变成从前的阿彦?” 灵瑶的心猛地揪住了。 玉婆轻叹一声,“没那么严重,倒也可以继续修阵术,但体术是完全不可再碰了。” 她放下茶盏,面带惋惜地说道:“以后,便只让他在后方布阵吧,若有对战,万万不可再让他冲锋陷阵了,他——没有自保的能力。” 楚世温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声,“无自保能力,这何异于杀了他……” 他咬咬牙,“师姐直言,要如何救他?” 玉婆靠坐在玄木椅上,神情清冷,“十颗墨血石,偷灵阵,我只告诉你方法。” 她冰雪一般的纤纤食指朝楚世温指着,“阵,你开。因果,你担。”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