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鸟雀惊飞,桑云岫亦是惊坐而起。 “大师兄?” 白岈倏然回头,杀意未消,眸光狠厉,与平日里温和老好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或许,两个人的描述不够准确,双面人更好一些。桑云岫歪了歪头,对着一地废墟惊讶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 屋顶被掀翻,墙面推倒,家具碎成木头渣,扬在空气里,浑浊而呛鼻。 桑云岫睡觉的床铺,是整间木屋中唯一一个没被破坏的东西。 白岈狠狠闭了闭眼,没看桑云岫,而是问道:“小师妹,若是昨夜师尊没有要求,你也会救我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能让提问者知道,他所获得的东西来自剥夺,还是自我牺牲。 而白岈想听什么样的答案,桑云岫心知肚明。 她理所当然道:“当然要救了。” “为什么?”他迫不及待追问。 “因为……你是大师兄啊。”桑云岫甜甜笑了一下,“我相信同样的境况,大师兄也一定会不计后果地救我,对不对呀?” 白岈缓慢地吞咽下一口口水,“嗯”了一声。 “只不过……”桑云岫低下头,有些苦恼。 “大师兄,昨夜我只是救了你和六师兄两个人,就变得如此奇怪,还有虚弱。” “若是……若是……”她欲言又止地咬住唇瓣。 白岈眸光闪了一下,收回暴走的灵力,恢复了往日的温柔面貌,他轻抚她的发顶,轻声询问:“若是什么?” 桑云岫仰头,雏鸟一般依赖的目光:“大师兄,若是下一回是你和六师兄,还有三师兄,三个人,我该怎么办啊?” “我不怕为了师兄们拼命,可若是我死了,或是堕魔了。宗门之中再没有另外一个身负灵脉者了。” 她是唯一的药。 她比其他人都珍贵。 这是白岈要刻进心间的一点。 白岈轻抚她的手顿了一下,又缓缓落下。 桑云岫垂眸,语调沉闷:“还有二师姐,我刚刚把她漏掉了,虽然二师姐平常对我凶了一点,但是我也不可能对她见死不救。” 白岈摇了摇头:“你二师姐性子傲,应该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说话间,他蓦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一下。 白岈刚被洗掉魔气不足十二个时辰,本就修为不稳,方才灵力暴走,再度雪上加霜。他这会儿,看上去连站都站不稳了。 桑云岫起身,将床铺让给了他:“大师兄快休息一会儿。” 白岈不肯躺下:“我一会儿还得去见师尊。” “你如今的模样如何能去啊?”桑云岫强行把人按下去,盖好被子,“大师兄安心休息,师尊那里我去侍奉。” 不等白岈拒绝,她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从一块断裂的梁下找到了一个小瓶子。 “木头碎得七零八落,以我的灵力没法子复原,我去通知宗门其他弟子来重修一间新屋吧,正好大师兄的屋子也旧了。” 桑云岫笑盈盈打开瓶子:“大师兄,这是你刚刚给我吃的灵丹对不对,它没有碎,你快吃一颗。” 灵丹入口,浅浅的滋养的能量流入经脉之中,白岈没撑住,睡了过去。 桑云岫往外走,所经之处,断裂的树木重新愈合,焕发生机。 等她离开白岈所在山峰后,指尖轻点,一只传音蝶飞出。 昨天桑云岫被三师兄李植缙带离的时候,五师姐被封了五觉,昏迷过去,算一算时间,这会儿应该要醒来了。 所以,她用传音蝶去报一个平安。 距离代替大师兄去侍奉师尊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她回到住处,看见了早就等候在此处的李植缙与岑鹤。 “三师兄,六师兄。”桑云岫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回屋。 进屋后,不忘转身关门,将他二人关在屋外。 “小师妹!”李植缙笃笃扣门,“小师妹,三师兄给你带了新鲜的灵果来,你拿进去好不好?” 屋内没有声音传出,李植缙不死心,再次开口:“小师妹,三师兄还给你带了灵丹,你面色不太好,你吃一颗灵丹好不好?” 仍然无人理会,李植缙甩了下手,回头看见岑鹤板着一张脸,嘴唇抿得死紧,便气不打一处来。 “六师弟,你过来是干什么的,一个字也不说,站岗呢?” 岑鹤的目光始终定在关闭的木门上,没理会李植缙。 屋里屋外,都遭到了冷遇,李植缙将装着灵果的篮子往台阶上一搁,没好气的横了岑鹤一眼。 转头,又赔笑道:“小师妹,那三师兄明天再来看你,灵果和灵丹都放在门口了,你记得拿进去啊。” 不一会儿,屋外只剩下一言不发的岑鹤,真跟站岗似的,就立在门外,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 桑云岫没管他,也没功夫管他。 因为屋里还有另外一个黏人的小魔物。 犴绥手腕间的印记变淡了,他正缠着桑云岫给他重新注入一股气息进去。 小魔物自从打定主意跟在桑云岫身边之后,越来越会撒娇耍赖,也不知道他跟哪儿学的这些。 就比如现在,桑云岫不同意,他便贴上来赖赖唧唧。 桑云岫偏过头,伸出食指把犴绥晃来晃去的脑袋戳开。 问他哪儿学的,他想了半晌,道:“好多人,挨着左边的第六座山,前边儿的第十座山,还有更远一些的地方,常常有人贴在一起。” 犴绥定定望着桑云岫,毫不掩饰对她的贪婪:“他们就喜欢这样,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桑云岫是真没想到,几十上百年都不一定会有一对修仙者结为道侣的宗门,居然存在那么多私下幽会的人。 她不松口,犴绥便抓耳挠腮地着急。 过了会儿,他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一颗魔果:“我跟你换。” 桑云岫都有些乐了,她也不知道该说犴绥心大还是心野,一只魔也敢觊觎神魂。 有朝一日,她若真将神魂的力量全部放出,他可能只能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的份儿了。 “你去做一件事。”桑云岫想了想,终于松口。 犴绥连连点头,脑袋又往前凑,她瞥了一眼,没管他,任由他嗅闻了好一阵儿。 迷迷糊糊中,桑云岫睡了一觉,梦里她就像一根肉骨头似的,被一群狗追着闻,周围全是耸动鼻子的声音。 她轻轻蹙眉,睁眼,戳开了快覆到她身上的犴绥。 语气不怎么好:“你适可而止一点。” 小魔物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乖乖退开,同时送上一枚魔果。 吃掉魔果,夕阳余辉洒进屋内,窗扇拉出一道斜影,远方层云染色。 桑云岫起身,准备去见师尊。 每一天,了玄尊者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处理杂事,这时,白岈便会随侍在侧。 不过,今日随侍的人换成了她。 出门时,桑云岫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仍守在她门外的岑鹤,他全程目光追随,却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来到了玄尊者处,桑云岫似乎误了些许时间,他已在桌前处理着案卷。 发现来人变成了桑云岫,了玄并未出现丝毫神态变化,如常地吩咐道:“将这份案卷送去给宗主。” 她接过,轻声回道:“是,师尊。” 跑了一趟腿回来,桑云岫给了玄奉了一盏新茶,见他专心致志并未分一缕视线于她,便悄悄起身在他的书房内瞎逛起来。 了玄的书房典籍众多,虽比不上宗门中的典籍阁,却也小具规模。 她扫了一圈,发现几本他自己写下的书。 均是一些修炼时候的心得体会,如何引导灵力,如何拓宽经脉,如何突破瓶颈等等…… 这书桑云岫肯定门中无人看过,不然不会从没有人提起。她好奇地翻开了其中一本,仔细阅读。 桑云岫并不在意从中汲取任何了玄的修炼之道,她更关注的是了玄的升级时间。 通篇看下来,他确实天纵奇才,常人想要修炼晋级所花的时间,他只需十分之一,或者更少。 可那又如何? 桑云岫收起书本,塞回原本的位置,转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了玄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身上。 她歪了歪头,露出笑靥:“师尊?你忙完了?” 了玄轻点了一下头,这才问出:“今日缘何是你来?” 桑云岫提起裙摆,朝他走过去:“大师兄病了,我主动说我要来的。” “昨夜,我突破元婴了,师尊知道吗?” 她在了玄的身边坐下,粉色裙摆铺陈出一朵盛开的花,花的中心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芙蓉面。一双杏眼亮晶晶盯着了玄。 桑云岫今日的神态,与昨夜天壤之别。 她完全不怕他了。 昨夜,桑云岫哪怕一字未曾说出口过,了玄仍然看得出来,她怕他,还有一些恨他。 只因他要求她使用灵脉,为另二人洗去魔气。 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了玄并不觉得他的决定错了。一次受苦,换回两个弟子不堕魔,怎么算都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也不奇怪。 他的这位小徒弟,如今是修仙者中天赋最高之人。单论天赋,还高过了他。 强者总能摒弃掉一些曾经的弱点,她打破了他最快升至元婴的记录,就应该狂妄一些。 “看到了,雷云浩大,比我当年升元婴时更强。”了玄平静地夸奖道。 桑云岫眨眨眼,往前倾身,得寸进尺地追问:“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了玄垂眸看她,平淡的视线带上威压。 桑云岫恍若未觉,笑盈盈地再往前:“师尊,我如此争气,比其他师兄师姐们都厉害。” “我是你最优秀的弟子,是整个宗门天赋最高的人。” “你难道……不准备奖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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