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严深害死了王铭亨之前,盛云岫虽然怀疑严深,但也没确定她就是他杀死的。 她那时想,也许是鬼气在她的身体中停留得太久,无力回天,所以血玉只留住了她的魂魄,让她作为一只与众不同的鬼而存在。 直到,与她相同体质的王铭亨死了,死相极惨,方才提醒了她——严深可以杀人。 她之前的一番话里藏着诸多试探,严深却一个字也没有否认。 并且,王铭亨与血玉毫不相干,严深杀他,怕是另有所图。 他老了,心思自然也变了,血玉再好,也不能保证他能获得长生,重返青春。 或许之前,严深的心思还在当好一门之主,拿回血玉上,如今到了垂暮之年,看着依然青春的盛云岫,看她能逍遥地当一只鬼,随心所欲凝结实体当一个人的时候,他应该就动了心思。 简单的说,严深想变成和盛云岫一样的存在。 有两个条件,一是活人时就能存贮鬼气的体质,一个是让鬼能凝结实体的血玉。 为此,严深研究王铭亨的时候,不惜虐杀了他,死后还不放过他的灵魂,将他的魂魄伤害的千疮百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能回头? 吕清烨听到盛云岫说出了王铭亨的死状,他无法置信地看着严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刽子手。 严深冷漠的眸光中透露出潜藏的狠厉,他再也不装了,下了狠手:“不想死的话,就把血玉给我。” 吕清烨再也支撑不住,趴到了海滩上,他抱着血玉摇头,一个字吐一口血:“你……做……梦!” 眼看严深不顾吕清烨死活,盛云岫再是顾及他,也只能让鬼气裹住两人。 鬼气之内,如同另一空间,无处不在的重力限制了二人的行动,严深年纪大了,影响更甚,甚至施展不出术法。 盛云岫抬步朝他们走去,严深眸光一厉,从袖内滑出一柄短刃,刀尖对准吕清烨的咽喉,他沉声威胁:“你若再靠近一步,我先杀了他。” 盛云岫停住脚步:“垂死挣扎不过是更面目可憎些,你觉得你还能活?” 她歪了歪头,其实没有多少焦急的神色:“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他,放弃杀你呢?” 严深刀尖更近一步,吕清烨被刺破喉咙,鲜红的血液顺着脖子流下来。 身在鬼气之中,没有血玉护体,严深处于劣势,不一会儿,体力脑力皆不行了,只能恶狠狠地继续威胁道:“那我就拉他一起陪葬!” 盛云岫不耐地弹了弹指间。 不管她嘴上如何说,脚步终归是没再往前。 她皱着眉,低下头,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严深谨慎地拖着吕清烨往后退,一步步退出了鬼气的范围,盛云岫始终站在原地,眸光不明地看着他动作。 最后一步,凝滞行动的力量消失,严深再次恢复自如。 他刚想带着吕清烨先行撤退,离盛云岫远一些,再想办法拿到吕清烨怀里的血玉。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海滩之上。 不知何时,严深的体内涌入了无数乌黑的鬼气。 就如同曾经的盛云岫与王铭亨一样,这些鬼气被锁在他的体内,一秒一秒地增多,膨胀,他的身体与灵快要魂装不下它们了! 严深松开了吕清烨,恐惧地看着仍然源源不断从吕清烨体内传到他的身体里的鬼气。 他心神大震:“这怎么可能?!他是人啊,怎么会……” 盛云岫缓步上前,幽幽的声音穿透鬼气,准确地到达严深耳边:“知道婚契吗?” “冥婚双方,两魂联结,是为契约。” “所以,我的鬼气能平安无事地自他的灵魂周转,强行输入到你的体内。” 盛云岫低眸,睥睨着脚下狼狈痛苦的人,声音冰凉,没有丝毫可惜,宣判道:“严深,你就要死了。” “死法会和王铭亨一模一样,鬼气爆体而亡。” 这便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轻轻笑了一下,问他:“在死前终于体会到了鬼气贮存体内的感觉,也算了了你的遗憾了吧?” 严深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了极大的恐惧的神情,他颤抖着朝前伸手,只抓住一把空气。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巴艰难地张合,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盛云岫眼看着严深的皮肤变成死人一般的青灰色,看他的瞳孔放大,看他被鬼气折磨,看到鬼气爆发的瞬间,他停止的呼吸和不完整的灵魂。 失智的严深的魂魄连鬼气形成的时间都等不到,摇摇晃晃一步步迈向大海,魂魄越来越淡,消散在波涛的海水中。 …… 吕清烨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海边。 身旁盛云岫的身影只剩下淡淡的一个虚影。 他着急地翻身坐起,想触碰她又怕一不小心将仅存的一点点影像破坏掉。 盛云岫听到动静偏头望过来,看到吕清烨醒了,她勾了勾唇角,有一点抱怨,又有一点撒娇,道:“你睡了好久啊。” 吕清烨的一双圆眼睛霎时红得厉害,他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我……”他偏头转向另一面,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又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盛云岫,“你……觉得难受吗?” 吕清烨不知道,鬼魂消散的过程会不会有痛苦,他希望她不再承受丝毫的苦楚。 盛云岫摇了一下头:“没有,没什么感觉。” 说实话,云岫也不知道正常的鬼魂消亡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她的神魂在这个世界里,血玉是世界对她唯一的束缚。 当这个束缚消失之后,云岫其实可以立即离开当前世界。 没走的原因,一是要为这个世界的她报仇,杀了严深。另一个,则是想和这个用命护着血玉的傻小子好好告别。 眼下,神魂正在缓缓回收这个世界,属于盛云岫的残魂,她故意收得慢,等吕清烨醒来。 她照常打趣他:“如今,血玉在你的手里,这可是天目门中约定俗成的只给门主或门主继承人的宝贝,你拿着它回去,他们一定会把你当下一任门主供着。” 吕清烨想跟着笑,嘴角一弯,却先鼻酸了。 他摇了一下头:“我不想做什么门主。” “那也好啊。”盛云岫笑着看向远方,大海延伸到天际,“你回去学校上学,谈恋爱,以后年龄到了,还要结婚生子,好好享受人生。” 吕清烨怔了一下,想说他不会再谈什么恋爱,更不会结婚生子,又不想她不安心,最后什么也没说。 盛云岫轻轻回眸,淡淡睇着他:“我们解除婚契吧。” 吕清烨下意识摇头:“不,不解除。” 他怕她生气,补充道:“这个契约不会困住你的,你还是自由的,你可以离开。” “但是它会困住你。” 盛云岫没有理会吕清烨的拒绝,朝他伸出手。 他当即往后退了一步,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我心甘情愿被它困住。” 吕清烨恳切地望着盛云岫,语气哀求:“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我不想失去它。” 盛云岫无奈地与他对视,看出了他强烈的想留住婚契的意愿。她叹了一口气:“阿烨,这种东西留下来对你不好。”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人的身上哪怕只残留一丝鬼气,也会对此人的健康与运势造成极大不利的影响。” 这些影响吕清烨当然清楚。 盛云岫继续将手伸向他:“冥婚的婚契便是由鬼气书成,我当初与你签下它,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哄他签下婚契,不是为了真的与他成就一桩冥婚,而是预见到了严深的难缠,留下的后手。 事实证明,这个后手才是最后得胜的关键,她没算错。 可如今,吕清烨将婚契视若珍宝,不愿放弃,当真让她有些头疼。毕竟这玩意儿签的时候需要双方同意,解的时候同样需要。 她抓住他,没有实体,只是快要消散的魂魄附着于他的手背。 吕清烨仍然抗拒,她只好又道:“阿烨,我不喜欢理不清剪不断的因果。” 她的眸光他已经看不清楚,只能透过她浅淡的影像,看到她身后时而静谧时而汹涌的大海。 她的声音也慢慢变得飘忽,好似从另一世界遥远地传来:“这婚契若是留下来,便是留下了因。难道,你还想种一个同你一般,只得分离的果吗?” 这话其实唬他的成分更大一些,婚契确实不足以束缚她,当盛云岫的残魂回归云岫的神魂之中后,这个世界再不会有一个她,自然也不会有人与他了这个因果。 虽然不构成束缚,但云岫天然地不喜留下因果。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吕清烨神情一震,倏然慌了。 他当然不想要再有一个这般毫无选择,只能送她离开的果。哪怕到时因为婚契的因,与她纠缠的人或许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他的转世。 盛云岫弹了弹指间,鬼气书成的婚书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首先划掉了自己曾签下的名字,又带着吕清烨的手到了他签名的位置,看着他艰难而缓慢地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婚契解除,在吕清烨痛不欲生的眼神中,盛云岫缓缓消失。 她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小孩,再也不见了。” 【当前小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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