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泠鸢将视线从舆图上收回,坐回身后的扶手椅上,微抬起眼眸看向叶相域,流畅的颌线之下,是被日光晒得发红的脖颈,看着是在外面待了许久才留下的痕迹。 “贺搂呢。”她朱唇轻启,“一点儿消息也无?” 辅国将军府中藏着哪些人,虽未听他主动提起过,可她心中清楚,今日叶府去了何人,她也清楚。 那位祁九姑娘一封封的信往外送着,里面写了什么他们心知肚明,可贺搂的信件却是少之又少,碍于叶相域,她也不曾深究追问,现今衡阳既有动作,那便少不了要问一问贺搂的消息。 “兄长一向谨慎,传于祁姑娘的信件并无不妥。” 叶惟域传来的书信之中,大部分写得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这些事中究竟藏着什么消息,他琢磨不出,恐怕除了书信往来的双方,没人能看的明白。 今日祁妍到访叶府,他将此前抄录下的书信重又翻看了一遍,实在是一点儿端倪也没发现。 “那便是,没有消息了。”付泠鸢低声说了一句,却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 拂过窗棂的微风徐徐吹向她,不大听话的细碎发丝随风飘至他的手背,桂花头油的香气也随之而来,飘扬着钻进叶相域的鼻子里,惹得人一阵发愣。 叶相域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舆图,直到付泠鸢以为他失了神,才听见一句轻飘飘的,“今日在府中见着了祁九姑娘。” “瞧她那意思,似乎是来替兄长招揽旧部的。” 平白来同叶家从前的旧部说叶惟域尚在人世的消息,总不会是为了什么救人,以他们的目前的谋划来瞧,叶惟域恐怕也不愿此时离开,今日这一遭,更像是试探旧部的心意,以谋后事。 如今尚在人世的叶家旧部,几乎都被安顿在辅国将军府,这些人极其骁勇是带兵的好手,又是从前用惯了的人,若是有什么以后,招揽他们前来,总能省下不少事情。 他们两人一直将叶家旧部的这些人当作心知肚明之事,从未放在明面上说过,今日他主动提及,也算是给付泠鸢吃了一颗定心丸。 “招揽旧部。”付泠鸢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已然明了叶惟域想要做些什么。她倒不觉得这想法有哪处大逆不道,易地而处,只怕她做得要比叶惟域更加过分。 她轻笑着问了一句,“叶三公子是想让这北楚换个皇帝,还是想让这江山易主?” 这两者的分别于她而言实在不大,可于标榜着世代忠诚,护卫北楚江山的叶家还是极大的,叶相域在心中琢磨了许久,才迟疑着说了一句,“臣,不知。” “那便换个问题。”她勾起胡乱纷飞的发丝,轻轻挽于耳后,鼻尖似有若无的香气彻底消失无踪,“叶家的旧部,更听你的,还是叶三公子的?” “臣也不知。” 他是没有正经领过兵的,不曾与他们一道经历过沙场上的血雨腥风,自然也就没有那样深厚的情谊,只是他知晓,若是叶惟域站在这些旧部面前,亲自开口说自己要反,即便没有任何缘由,也总有人会义无反顾地追随。 他若想要保住这些旧部的性命,就是不能将这话说给付泠鸢听的,如今他能回答的便只有一句不知。 付泠鸢随口一问,虽带着试探,却也并不强求他回话。 “看样子,我若是想问你与叶三公子谁的兵法谋略更胜一筹,你也要回答不知了。”她长舒一口气,“不知就罢了,左右这几日贺搂自己也不大安分,即便叶三公子有什么想法,武安王也没空搭理。” 贺搂如今正处在争夺汗位最激烈的时候,武安王在贺搂的呼声颇高,只是上回开放互市,买卖战马让许多部族的首领不满,原本已经没有继位可能的那位王子又蠢蠢欲动,两人如今竟逐渐势均力敌了起来。 当初逼迫他们点头卖战马,便就是为了给那位不大成器的王子一些拿捏武安王的把柄,好在他不是个没用的,利用此事招揽了不少部族的人心。 “早朝时听闻贺搂的可敦病了,只是如今贺搂药材充足,只怕乱不了太多时日。” 付泠鸢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她那疫病一个不好,整个贺搂氏都要易主,有一阵可折腾,至少在我们处置了齐凉之事前,是好不了的。”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她的手笔,否则那处的疫病都要消失殆尽了,哪里还有什么染病的可能。如今卖去贺搂的东西也都是要列成单子,经朝廷允准才能送去城外的,吴期宜在这件事上,可谓是尽职尽责,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早半个月她便不许云洲再往贺搂运送草药,又吩咐了吴期宜将城门守严实了,不许一根药材运出,现下贺搂即便是要从黑市高价去购草药,也要费尽许多心思时间,而如今,可敦的那些孩子,究竟想不想费这件事,也都未可知。 “衡阳王私贩盐铁之时,臣已经着人去细细查探,可有关齐凉之事,若是衡阳王不报,总也要想个法子将事情闹出来才好。” 衡阳既分封了出去,便就是有自己的文臣武将来处置当地的一切事务,朝廷便也没有再插手的道理,除非付屿宸主动开口,否则即便是知晓了,也只能袖手旁观。如今他将此事瞒得严实,连衡阳的百姓都未必知晓发生了什么,更不必说他们了。 “什么法子。”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总不能收买付屿宸的家臣,叫他们自己来报衡阳王私造兵器火药,意图谋反。” “收买人心本就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 北楚多年没有征战,军中兵将众多,整日待在军中也并非日日都有训练,付泠鸢以此为由,颁下一道诏令,其中鼓励军中将士闲时耕种军田,参与耕种者,每月补贴钱一百文,并许参与耕种的军中将士们的家眷少交一成税收,便当作是对他们少了一位劳力的补偿。 诏令是北楚全境推行,军中将士若有愿意耕作的,先且在上官那处报名,百姓们只消拿着自己的户籍册子去与各地府衙收上来的军籍册子相对照,凡对得上,从今岁开始,便可少交一层税收。 衡阳的税收虽归衡阳王所有,军队却不全由王府供养,朝廷担负着其中大部分的军费,以求日后若有万一,能够调动人马前来支援,今日既有这样的好事,自然也是要推及衡阳的。 “诏令明日才能送至衡阳,等着他们将名录送回,怎么也要十日后了。”付泠鸢盘算着,此事若是能闹起来,怎么也该到半月以后了,“今次一下拨出这样多的银钱,户部的脸色不好看罢。” “何止是不好看,尚书大人在早朝上哭诉自己无能,说到激愤之处,竟扬言要辞官回乡。” 叶相域想起户部尚书的那副模样就忍不住头疼,怎么也是年岁一把的人,竟能在朝堂上哭嚎得一点颜面都不要了,一众武将劝了他好一会儿,才将他劝住。 便是如此,这位尚书大人还有些不依不饶,见着手谕也不肯听令,偏觉得此事是自己想出来的,皇太女毫不知情,很是难缠。 “若是不知每岁的税收多少,臣都要信了史尚书所言了。” 户部上下不论是谁,一向喜欢哭诉自己无能,不论国库是否充盈,只要是他们不乐意的,就只有一句国库空虚,先前付泠鸢还要当真,现下听着已然没有什么感觉了。 “军中将士颇多,既要多发军饷又要减少税收,他想要哭嚎两句便就让他闹罢,左右此事还是要他来做的。” 他们两人昨日算计了许久,才将这部分银钱的总和控制在户部尚书勉强能够接受范围,草拟了诏令后,付泠鸢还挑着眉头与他玩笑,说是户部尚书在朝上定会折腾一番,果真是没让她猜错,她甚至觉得自己没能亲眼目睹,有些可惜。 “衡阳一向在税收军饷上不曾亏待百姓,今日这诏令发下去,衡阳王硬着头皮也要施行,史尚书头疼,衡阳王府只怕更是头疼。” 衡阳明面的军籍册子上可没有太多人,他昨日粗略计算了一番,根据这些日子衡阳贩卖私盐所得钱财,购入铁器数量及谋反大约要用的兵力,只怕衡阳王府如今的私兵数量是军籍册子上的五倍不止。 这样多的人若都要按照诏令所言安顿,今岁衡阳王府所贩卖的私盐也只刚刚能够填补这一处的空缺。 衡阳王府若舍得自己填上这空缺,那贩私盐的产业便得增加,届时他们想要找寻证据也简单不少,再或者,付屿宸更为小心一些,将计划停滞,这样也只对他们更为有利。可若是衡阳王府舍不得填上这空缺,这事怕就要闹起来了,而他们也就只等着能闹起来。 “于我们而言,不过损失些银钱罢了,于衡阳,便可不一定了。”付泠鸢耸着肩膀,“此计若是有用,便记你一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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