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一向很识时务,又尤其在付泠鸢毫无顾忌地伤了人以后,这优点便显得更为突出,陈书节甚至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已经做出了抉择。 比起全家一道去死,还不如保全自己,不论日后如何,还能留下这姓,便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付泠鸢站直了身子,虚握着匕首随意转动着手腕,闪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划动,“将靖国公……” 她顿了顿,才意识到旨意宣完,眼前的这位已经没了功名爵位,自然也就不能再被称之为公爷了,“将陈识枝松开,让他开口说话。” 瞬时又被按上下巴的人多少有些不大适应,低着头略歇了一会儿才讥讽道,“皇太女此前以父杀女,现下又逼父子相离,行如此无纲常伦理之举,当真是以为自己坐稳了朝堂,不怕天下人非议。” “非议?”她有些不解地垂下眼眸,似是觉得他说的话很没有道理,这位置又刚好能看见他不那么能让人喜欢的侧脸,显得那话更让人讨厌了几分,“你谋害太子的时候都不怕人非议,本殿一心为着朝廷百姓,又怎么会有百姓非议。” “这天下之人,只会关心你陈家搜出了多少金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可没有那个闲心关怀你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身后查抄的声音渐远,她侧身去看离着自己极远,一心忙碌的叶相域,低声反问了一句,“当初为争叶家兵权,你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气,那位不清楚,还指望着人人都不清楚吗?” “本殿劝你。”她提着匕首又指向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还有你们,若是不想连家中这唯一的活口都保不住,便警醒着些,想清楚应当说什么做什么,才是最好。” 陈识枝是早早知晓皇帝要对叶家动手的,也早早做出了选择,他与叶旗珲的关系极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至交,两人也常有书信往来。 只是他虽知晓此事,但却不曾透露过分毫。自然,这也是寻常之举,臣下妄议君主擅自揣度上意,这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便是一项天大的罪过,陈识枝一向将家族兴旺放在心上,那时要选择自保,也是无可厚非。 叶相域便是知晓这点,才并未对陈家有一点怨怼之语,可若是让他知晓了,陈家利用往来书信,套取了许多消息递给瑾妃,不知又会如何。 当初陈诗蕴频繁进出长春殿,众人都以为是瑾妃早早看中了陈家大小姐,想叫她给二公主做伴读,却只有她知晓,陈家的消息都是借着陈诗蕴的口传进来的。 宫中少有事情能瞒得过她,从前是,现在亦是。 “殿下这是在威胁陈家。”陈识枝此刻还能带着一点儿得意与她说话,仿佛抓住了她情绪上的一点不同就能如何一般。 诚然,她的确是在威胁,只是这威胁也是为了自己。 “已经结束了。”她随手将匕首扔至一边,语气冷淡地提醒陈家人他们已经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陈识枝方才还有些血色的面色倏地灰暗下来,陈家在他的筹谋下走至极盛,当初他有多么得意此事,现下便会因为陈家被自己折腾得再难有翻身之地,变得多么颓丧。 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叫人痛快得很。 他侧过脸去看向陈书节,如今这陈家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绝不能再被自己亲手葬送,“殿下不愧是皇上的孩子,慧仁皇太子实在不及殿下分毫。” “凭你也配提皇兄。” 她耳朵里听过许多人的议论,从她站上朝堂的那一刻起,便就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指责她不如皇兄。可这话却并不能叫她生气,本就是如此的。 不论是御下的手段还是处理朝政的方式,她总归是不如皇兄许多,手段狠辣,做事不顾后果,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得人赞赏。 北楚这近半甲子以来,若说谁是最适合做这天下之主的,非她皇兄莫属。她是听惯了旁人说自己不好的,却听不得一点儿说她皇兄不好的,即便陈识枝原本打得也是讥讽自己的主意。 “白说了这样久的话,倒是忘了正事。”备好了纸笔的人将东西送到陈识枝面前,付泠鸢这才又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该如何,自己选罢。” 若是要断绝关系,总归还是要有陈识枝来写文书,陈书节自托盘被送到他父亲的眼前起,便一直以十分热切的目光盯着,生怕这期间出了什么变故。 从前总是他来舍弃旁人,如今要亲自写下舍弃自己的文书,倒是不知他作何感想,他扭动着自己方才恢复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提起笔来, 他久在军中,一旦做出决断便不再有什么犹豫,写起文书来也很是果断决绝,写好了的东西呈上来一看,通篇都是对陈书节的指责。 什么忤逆不孝,不思进取,写的虽是字字斥责,实则是将他与整个陈家都分隔开,以确保他日后的安稳。 “倒是摘得干干净净。”付泠鸢抬着下巴示意忍冬将文书交与陈书节,看着他签了字,画了押才又吩咐,“去将未来驸马爷送去公主府安置。” “余下众人,分开看押。” …… 叶相域知晓她是特意将自己支开好处置陈家人,待这国公府里的人清了个干净,才又转到她的身边。 国公府大得很,光是查抄主院就用去了大半的人手,一抬抬的箱子从主院里流水样地往外搬,京郊大营的人做体力活在行,清点登记造册实在不大在行。 营中能挪动的那些人中,稍识些字的都被调来做记录誊抄列单子这样的简单活计,更有见识些的军师则是被安排去一样样地认东西,国公府的富贵逼人,有些少见的器物连军师也拿不准的,便只能由叶相域过了目,说出一个名字来,才能放进木箱里。 这样一来,查抄起来也慢了许多,付泠鸢将忍冬支过去顶替他的位子,两人这才能安心说上几句话。 “我记着京郊大营里有不少世家子弟,他们的见识总是要比你那军师广阔不少,怎的不将他们挪过来?这不是比你一人在此忙碌快上不少。” 北楚安定许久,京中但凡有些门路的人家都走过陈识枝的路子,塞上几个家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子弟入京郊大营混日子,年岁到了便再在军中寻个差不多的差事,这也是常例了,只是真打起仗来,却都是见不到他们的。 叶相域初入京郊大营时,日子不大好过多半也有这些人的功劳。 “他们与陈家的关系不大清楚,陈夫人还未入大理寺,便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病倒了。” 那些人病得也很是时候,只是病症多少有些相似,十个里面有七个伤了脚,余下的不是伤了胳膊就是染了咳疾,这告假的单子送来营中,他都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些人咒起自己来,实在很是开得了口。 有了这些病,日后多半也是不能再在军中任职了,好不容易走门路求来的差事,如今舍弃得也很是果决,可见传世多年的大家族们,对朝局的判断依旧甚是敏锐。 “那你可请军医前去查看过了?” 军营又不是什么取乐之处,自然不能由着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即使是病了,想要辞官,那也得有军医验伤才成,否则便该记为临阵脱逃的逃兵,是要定罪的。 付泠鸢见他久不回话,也不追着往下再问,军中的那些事情她虽也懂一些,但却没有叶相域这种从小耳濡目染的人更在行。需要按着军规处置的事,或许在他看来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解决。 “那余下的这些……” “军医查出些……” 两人同时住了口,等待着对方的下文,付泠鸢要问的不大要紧,便示意他先说话。 “军医倒是查出有两个是真病了,余下的那些,多半是装的。” 军医是他向秦岸栖从五军营里借来的,就为着叫外人也能看得出公正来,这军医也是机灵,即便看出了端倪面上也无变化,任由那些世家或是糊弄,或是塞银子。 出了那些人的府门,银子和消息,自然就全到了叶相域这处。 他们塞银子塞得大方,京郊大营与五军营的军饷也因此多了不少,实在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事方才查出来,臣还未来得及禀告。” 要军法处置几个人容易,他这些天来,以军规处置了不少人,其中也少不了背景深厚的,只是对那些人的处置都不伤及性命。 现下若想一口气军法处置这么多人,必定引起动荡混乱,他倒是不怕被人参奏,只怕是这般行事是要给付泠鸢惹来麻烦。 “殿下以为这些人,全该军法处置了?”他猜着付泠鸢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又想着处置这些人是迟早的事便开口道,“臣想着,殿下或许愿意利用此事在军中也立个威名。” “靖国公的事,还不够本殿在军中立威的?”她反问一句却不没有否认,她方才便想到这是个立威的好时机,一直没有开口便就想着听叶相域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不过衡阳如今虎视眈眈地盯着,军中不宜太多变故,随便挑上一个装病的也就是了。” 叶相域略略点头,“臣回去便将名录列下交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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