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之策（1 / 1）

在文华殿侍候付屿淇的御医日日给青鸾殿回禀五皇子的脉案用药，付泠鸢其实并不能听得明白，但这也并不妨碍她装做关心的模样，时时关注文华殿的消息。

因侍卫们扶得快，御医照看得也十分用心，他的身子好得其实并不算慢，听闻除去精神不济，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好。

既是病了，皇帝对他的处置便不能持续太久，在御医捎带着送来最后一份经书之时，她才开口喃喃自语，“怎么他就能轻易撑过日夜不休。”

叶相域低头不语，她却又继续开口道，“去查罢，从前哥哥批阅过的章奏，一份份地查看，说不准能查出什么别的来。”

“殿下。”他在她身边不过才待了十数日，便见识到了她层出不穷的手段，与朝堂上的唇枪舌剑相比，内宫中的短兵相接，似乎更加有效一些，自然，这其中也有不少皇帝默许的功劳，“殿下预备怎么处置五皇子？”

“还未想好。”她拈着灰押，饶有兴致地一点点归拢，压平灰白的粉末，“他要是大好了，或许可以把他挪回长春宫，同瑾妃一道住上几日。”

她昨日去了长春宫一趟，被禁足的瑾妃看着实在精神不济，她早早下令不许宫中的任何人同瑾妃说话，忍冬甚至还特意去寻了一位口不能言的嬷嬷贴身侍候。

不过与她有关的消息却是一字不漏地都能传到她的耳朵里，林昭仪的本事大得很，什么消息都能递进长春宫，什么五皇子抄经晕倒，二公主哭闹绝食，甚至是浙江巡抚预备着送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入宫这事也不曾错漏。

瑾妃原先倒也没有哪里不好，最后到底是在知晓自己母家预备着再送人入宫后撑不住了。入宫多年，为了母家筹谋算计，最后却在最需要家人帮扶的时候被至亲放弃，这样的打击，她原本就该撑不住的。

“殿下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内宫争斗，却不知前朝已有朝臣们联名上书，请皇帝再立储君吗？”

他等了许久才找到空档浅浅问上这么一句。

朝臣们都看得出皇帝的心思早早就不在朝政之上，原先有慧仁太子分担着还好些，现下没有了太子，朝政一件件地压下来，自然也就得分散到旁人手中。

皇帝亲点了几位老臣帮着处置，只是一直这般也并非长久之计，皇帝既不肯再立皇后，那便得将主意打到储君之位上。

如今不过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将生母早亡的七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再将其立为太子，要么就是再选秀女，谁先生下皇子，便擢升谁为贵妃，再将她的孩子立为太子。

“瞧罢，哥哥当初再为人称颂也是无用，如今不过十数日，东宫的地龙还没凉透，便有人来算计他的位子了。”她对着光洁平整的灰面看了又看，似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也寻常，母后过世后不过三日，便有人着急对我们兄妹两人动手，他们一贯都是这样等不及的。”

叶相域只觉得她这些日子看着与往常无异，可细思又觉得不安，原本以为她只是一时悲愤，现下看来好似不止如此，“殿下既知他们的打算，心中也没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付屿淇如今虽是弃子，那也只是皇帝心中的弃子，时日久了，若再有朝臣们动些什么心思，皇帝为了平衡朝堂，总归也是要将他放在朝堂之上，帮着处置朝政的，“若不彻底断了五皇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殿下这些日子的作为，便只是笑话一场。”

“怎么断。”她捏起一块香篆模子，轻轻放置在香灰之上，清亮的撞击声响起，付泠鸢轻轻开口，“不如，将军替我去杀了他。”

叶相域闭口不言，却也不曾有任何表示说不行，这反应便就有些意思了，她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才又开口道，“父皇不属意瑾妃母子，他们早在一年前就没有了继承大统的可能，只是前朝那些惹人厌的老东西烦人。”

从瑾妃选择对未央宫的人下手开始，付屿淇便没有了做储君的可能，现下他们眼前能走的道路只有两条，夺位，或是逼宫。

“先前文华殿的事，约是已经让人看出皇上的意思，浙江巡抚连上了两封折子，句句都是情真意切地请罪，说是自己教女无方，才这般惹得皇上不快。”

付泠鸢轻笑出声，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在笑，满朝文武之中，能想出这样昏招的，恐怕也只这位巡抚大人一人了。

如今的瑾妃总归是内宫妃嫔，算着品级要比巡抚高出一截，算着身份也是天壤之别，上书直言自己教女无方，这打的不是自己的脸面，而是皇家的颜面。

“这般蠢钝，也不知他是如何坐稳这巡抚之位的。”

“大约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他淡淡接了一句，“又或许是替皇上做了什么要紧的事。”

话音刚落，付泠鸢便是心中一惊，又见他神色如常却面露讥讽，心下暗道不好。

原本她就没想着让他插手内宫之事，叶家的惨案与瑾妃娘家多多少少有些干系，若当初不是这位齐巡抚提供了许多便利，算计叶家的事未必能这般顺利。

叶相域也并不往下多说，只多提了一句便又将话茬转了回来，“好歹有关瑾妃的消息还都封在宫中，可这总也封不住的时候，待她受刑疯癫的消息传了出去，殿下又该如何？”

“内宫的事情繁杂得很，我管了几日很是疲累，何况堵口防言这样的事我不大擅长，不过这也不怕，总有旁人擅长，交给他们便是。”

她抬手打开手边的火折子，轻轻晃了两下，又小心翼翼地燃了线香，再用线香上的火苗去点刚刚打好的香篆，一股轻烟腾空而出，飘飘袅袅地散在屋中各处。

是雨夜听残荷的香气。

“我如今更想去会会外面的那些老古董。”

……

皇帝被朝臣们烦扰，终究是没能撑得太久松了口，说是自己身子不适，处置朝政的老臣们也总是精力不济，是当让孩子们多分担一些。说完此话，他当即便将一部分朝政分派了朝堂上的两位皇嗣。

付屿淇自晕倒之后，便一直在文华殿里待着，闻听此事当场砸碎了一套刚贡进内宫的豆青瓷。

瓷器碎裂的声响合着皇帝的旨意同时响起，着五皇子付屿淇，即日离宫，另府别住。

按着前两位皇子的例子，付屿淇早该在一年半前就出宫立府的，不知为何皇帝迟迟不能定下他那皇子府所在何处，就这样拖延着，拖得人人都以为这位五皇子与众不通。

付泠鸢提着刚煨好的参汤往大明宫走，正巧碰见前来谢恩的付屿淇，“皇姐果真是好手段。”

“不敢担五皇子的夸赞。”她将手中的提盒随手交到叶相域手中，轻轻巧巧地让开了他愤恨的目光，“听闻五皇子府甚是气派，五弟怎得不着紧地搬去？贺礼我都备好了，只等着送到你的面前。”

五皇子府的确气派，前后也只过了三次手，可从前住在那处的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一个是前朝贪墨的封疆大吏，一个是意图谋反的宗室郡王，还有一个是身染重疾的早夭皇嗣。

虽说皇帝分派住处，一向是不会太过考虑这些事情，可若是真不避讳，这偌大的宅邸分给前两个岂不是更好，哪里就能轮得到他。

付屿淇拂袖而去，看着实在有些小孩耍性子的意味，看着让人觉得可笑，她重又接过叶相域手中的提篮，头也不回地吩咐忍冬，“上回让你收好的指甲现下派上用场了，并着瑾妃的那只缧丝掐金的点翠三尾凤钗，一道送到老五面前。”

瑾妃的指甲一向养的极好，只是那样细长透亮的指甲离开了手指没有半日，就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她特意让忍冬留着，便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是，奴婢即刻便找人去……”

“此事由我来做。”叶相域快走上两步挡在她的面前，拦停了一脸疑惑的人顺口打断忍冬的话，“我亲自去送。”

“这般小事，倒也劳动不到你。”他靠得太近，逼得付泠鸢不得不往后推了一小步，“老五还不至于为了个贺礼，就对我的人下手。”

诚然，送指甲去刺激付屿淇这件事很算不上磊落，甚至还透漏出一些莫名地疯狂，可她也并不需要这样的磊落，正需要这样的疯狂，她就是要看着他们母子撕心裂肺，伤痛欲绝，就是要抓着一切机会去报复。

忍冬最知她的心意，由她去做这事定会事倍功半，且出不了任何差池，换上旁人就未必有这样的效果。

“五皇子搬府当日，必有许多人去恭贺，若让人知晓殿下身边的人送去了那样的东西，只怕对你现如今想要谋求的东西无益。”他微微低头，一字一句地同她解释，如同幼时一本正经地同她说些她那时还听不太懂的大道理，“此事，还是由我来做，作为合适。”

付泠鸢压根也不知晓他哪里合适，就如同她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没发拒绝这般循循善诱的解释。

“你若愿意去便去罢，左右东西给送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