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铺出来,我和朱华自然同众仙凑成了一道。又腾了半日云,见得下方碧海沧澜中浮着片洁白如云的沙洲,于日光下熠熠闪辉。 我们一行六个降下云头,落在外缘白沙之上。 西海水君说,云沙洲上造了座行宫,因鲛人习于水居,那鲛皇并不在行宫常住。此番恰用来做了待客之用。 甫落地,前方袅袅娜娜行来鲛人女子六七,皆蓝发碧眼,轻纱蒙面,身姿不尽曼妙。玉葱似的纤手接过帖子一一阅过,随而便领了我们往行宫去。 那些鲛女脚踝缠着金铃,行步间叮当脆响,清音悦人。 路上穿过大片沙其那林。丰硕的果实挂在树端,随风摇摆,风里仿佛听得果壳里汁水的晃荡。 过往有鬼君向朱华献殷勤,送过一颗南瓜大的沙其那果,乃是极品的甜果。可惜朱华那阵正闹龋病,那果子未献进她嘴里,叫我吃了。想起那滋味,我止不住地咽口水。 走我边上那鲛女细语道:“树上这些果子还未到时,仙姑若想吃,行宫往南有个小市,那处可以买到熟果。” 我与她谢过,合计着等安顿停当便步过去,顺道瞅瞅有无夜光石。 行宫门前,朱华新晋的相好已等得望眼欲穿。上来便亲密来挽朱华的胳膊弯,被朱华反手搂过肩头,二人双宿双飞去了。 我唔了唔,觉那画面竟出奇和谐。 余众随鲛女们入行宫安顿。进门没行两步,遇上太白金星迎面过来。因他和计都星君同为九曜,较别个自熟络些,道是寻到一方钓鱼的好去处正欲前往,说几句便将那计都星君拉走了。余下我们四个各自散开安顿。 我姑且前去将自己住的屋子认了认,后脚也便出宫向小市而去。 原想那鲛女称其作小市,不过是因当着这帮神仙的面须得顾着天上气派,是才拈了个谦逊的说法。到实处一看,却不愧为这个小字。 只百来步,我即从市这头走到了市那头。来来回回走了两趟,并未见着夜光石卖。鲛绡倒是有的。我比了三家,择定一家扯了几尺鹅黄色鲛绡纱。 此番自个儿跑出来快活,回去不晓要被婵娟念成哪样,扯块布头送她做身衣裙,好堵上她那张碎嘴。 铺边正是果摊,随喜挑了颗沙其那果买下,付完账,我抱着果子钻出人流,摸到一片离市不远的沙滩,想找个僻静阴凉的坐处。 这沙滩较之前登岸那片却小上许多,沙其那树长得稀稀拉拉,未能成林。寻了颇久,方寻到处稍显浓密的树阴,勉强可拿来挡日头。 我吹着海风,咬着麦秆,吸啜两口果液,撩拨两下发丝,心中忧闷。 南海这般广袤,夜光石究竟长在哪片角落?冒失下去显然不很明智。朱华那相好据说是鲛人族中皇亲贵胄,他对这片地界当是熟的,抑或者与他打探?但这桩事若叫他知晓去,必然也要叫朱华知晓去,却不能叫朱华知晓去。 我一面纠结,一面远望浅滩上那挺清瘦的人影。及踝长发,映着碧水幽蓝幽蓝,应是鲛人。那发浑如临风飘摇的海藻,养护得实在好。 来时便看他朝海里丢着石头,丢到现在仍未罢手。 揣摩那个架势,却像打水漂的行当,这个行当我过去经常做,倒有些心得。然举目望,四下里只得些圆滑笨重的乌石,用来做这个,缘木求鱼无异。 将果壳收收,踏着软沙行到那鲛人身后,管了个闲事:“你拾的这些石头恐怕不行。” 那海藻惊得一晃转过来,撞进两颗无尘水碧里。素闻鲛人出绝色,所言果非虚。又扫见他胸前一马平川,便认定是个青青少年。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儿汗颜。 鲛人少年拿起手里的乌石看看,水碧眼里充满大大困惑:“这石头,有何不对?” 我抬手直劈裂了脚边一颗乌石,拾起石片示于他道:“得要是这样扁薄的才好使。” 他望住我,半信半疑。 我笑笑,甩手掷出一片,石片擦着水面弹跳七八回有多,方沉落水底。玩这把戏我只算普普通通,朱华才是那厉害的,可叫这石头横跨半壁忘川。 或许因我行止一派游刃有余,很有高手风范,便叫那少年误会我是一名高手,两颗水碧澄亮将我盯住。我往后退缩两步,他跨上来一把携我手道:“教我。” 我不防备被他拿住了手,速又抽回来,愠道:“教你本不难,但与人求教却不似你这样,怎好上来就随便抓别人的手,何况还是陌生女子的手。你虽生得像姑娘家,终究是男子,授受不亲的道理无人教过你?” 他眨巴大眼,倒无辜起来:“我和婢女们素来如此般相处,却无人说不可。” 呜呼,这般好的绣花皮囊,里头装的竟是个纨绔孟浪。白瞎了,白瞎了。 扭头待要离去,望见不远的地方正冲过来高矮一帮人,全是蓝头发,打头那个边跑边喊:“小主子真个能跑,叫婢子好找。” 我扭回头,瞧那纨绔顿时萎了张脸,咕叽:“今日不成了”。 他略一想,水碧忽闪道:“明日!明日这个时辰,我还在这处等你!”再略一想,“不成,明日她们若找不见我,必知道找来这处。”还再一想,“有了,明日我在西面那片礁地等你,那片好藏身,保管她们寻不到。” 他这厢心境变过三变,絮罢,那一干婢女尚有数步之遥。我敬佩地看着他。 这一看,便未走及时,打头的婢女已喘着大气跑至跟前,道:“小主子,小主子这几日可不兴,不兴乱跑。万一冲撞了,撞了哪位大神大仙的尊驾,如何担待,担待得起啊…” 气稍缓,转头细看我乃是黑发褐眼,并非他们鲛族中人,立时大惊失色,忙施礼致歉道:“小主子贪玩,万望仙姑莫要见罪。” 这些做下的不容易,我摆回手,拿着高冷语调道:“无妨。” 此婢非常之能言会道,一番奉承夸我人美心善胸怀宽广,夸得我便是小鸡肚肠也不得不撑着面子做副菩萨心肠出来。怎能不更云也淡风也轻地挥了挥手:“回吧,回吧。” 得着这允,众婢方安心告了退,前簇后拥将那生得白莲花似的纨绔拖走了。 他一步一回头:“说定了啊,姐姐别忘了!” 我掂着石头望他缩成个黑点。心道。 嘁,谁是你姐姐,谁和你说定了。 乌石头往身后一抛,拍拍手上的沙子,且自回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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