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余程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时候。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小时候,那一年她已经初中毕业,即将升入高中,快要变成一个大孩子了。 在那个燠热却又清闲的暑假里,余程在家吹着空调吃着西瓜时,从续阳那儿从来了一个大八卦——顾方觉跟叶思蕤在一起了,俩人不仅当众亲了嘴儿,而且还钻了大院南墙外的小树林儿! 或许是优越感使然,续阳特别不喜欢院儿里的男孩儿跟地方上的那些女孩儿有来往,尤其是长得最漂亮的叶思蕤。 对于叶思蕤,续阳的评价非常低,她觉得她心术不正,一双本来还算好看的眼睛经常在院儿里那些男孩儿身上飘来飘去,暗送秋波。而这双眼睛最常光顾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顾方觉。 十八九岁时的顾方觉,正是人生最肆意轻狂的年纪。但这人又跟院里其他那些同龄男孩儿不太一样,因为他不太好撩,见不得人装。听人说,叶思蕤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换来他一眼,后来还是她自己受不了了,破罐子破摔,当着顾方觉的面儿哭了一场,倒让这个一贯游刃有余的大男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递给了叶思蕤,让她先把眼泪擦掉。 因为这一看似妥协的行为,在周围的人看来,顾方觉和叶思蕤的关系算是定下来了。后来俩人也真出去了两趟,越发坐实了这种说法,于是院里的谣言就传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最后直接传出了“钻小树林”。 这是他们这群孩子间最隐晦的一种说法,是对男女之间最亲密的那道关系的代称,一听到这个,大家就都知道:哦,他跟她有可能那个了。 * 在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余程本能的不信。 她心里很了解顾方觉这个人,知道他是有些傲和讲究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儿,想要跟她发生最亲密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就那么潦草地去小树林。 但余程不确定他有没有跟叶思蕤亲嘴。 从本心出发,余程当然也是不信的,因为她直觉相比叶思蕤他更可能喜欢的好像是她自己,而当时顾方觉的种种行为也多少佐证了这一点。可十来多岁的男孩儿本来感情就没个定性,架不住他脚踩两只船,所以余程也不能完全肯定。当下就觉得西瓜不甜了,抱腿坐在那里,忧心忡忡。 当晚,余程没睡好。第二天一早醒来,余程决定去找顾方觉,问个究竟。 因为母亲管束的缘故,余程这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出门。彼时顾方觉正在操场上跟一帮同龄人和战士组队打球,看见了她来但是没理。余程心里越发不好受了,撩起漂亮的小裙子,在操场一边坐下了。 很久,待到太阳完全快要下去的时候,这帮人终于打完球了,顾方觉伙同一群人,慢慢向她这边走来。 “桃桃,你脚边有好几只毛毛虫!”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余程一听,“啊”的一声从草地上站起来了,期间不小心踩了一下裙边,还差点儿把自己绊倒。 等到她看到那一群人哈哈大笑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说不出的恼怒。 “你骗我干什么!”她指着其中一个如今已经忘了名字的男孩儿说。 “谁让你穿这么好看的裙子来操场的,指不定毛毛虫也喜欢,所以我提前提醒你一下。” 余程知道,他们这是逗她,嘲笑她晚上出来散步还穿的这么招摇。当下,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扭过头看向一旁,胸前剧烈的起伏着,眼尾也有些发红,显然是十分气不过却又找不出回敬的招数。 男孩儿们看余程这样,也知道自己过火了,稍稍有些心虚。没等他们想出挽回的办法,就已经从余程身边走过了,只有一个人,走在最后面,偏离了队伍,向余程走了过去。 “气哭了?”看着女孩儿红红的那双眼睛,顾方觉问道。 余程现在都恨死他了,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想想也是么,刚跟在后面看热闹,现在又来充什么老好人。 像是知道女孩儿在想什么,顾方觉笑笑,说:“确实有一只毛毛虫,不过不是在你右边儿,是在左边儿。” 顾方觉给她指了个方向,余程低头看去,果然发现了一只毛毛虫。她不由得又打了个哆嗦,向顾方觉所在的位置挪了挪。 “你、你怎么看见的?”余程看着他,问道。 她知道,刚那个男孩儿是骗她的,他指的位置就没有毛毛虫,跟顾方觉说的这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我视力好啊。”顾方觉指指自己的眼睛,说,“双眼裸视1.5,已达空军招飞标准。” 那个时候顾方觉刚高考完,都在盛传他有可能去部队,所以余程听到他这个说法之后没有多想,只觉得他嘚瑟。她切了他一声,又低头去看毛毛虫。 “有这么可怕么?”顾方觉走过来,同她一起看。 “看久了还好,长长的,圆圆的……” 余程眨巴着眼睛说,还有一滴泪珠卡在眼尾,顾方觉见她努力克制住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说:“破茧成蝶知道吧。现在这样正是它的尴尬期或者说潜伏期,等它变成蝴蝶就好看了。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余程本来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挠挠头决定跟这只毛毛虫和解,听到最后一句,她又立马抬起头,瞪向顾方觉。 “我现在是尴尬期?” 顾方觉:“……” 顾方觉不知道该怎么说。十五六岁的余程突然就开始抽条疯长,开始向又瘦又高发展,一点儿也没有之前圆嘟嘟矮墩墩的笨拙了,但同时也失去了那一份圆融的可爱。顾方觉还挺喜欢她那样的,觉得她婴儿肥的脸特别好捏,虽然现在消瘦了一些的她依旧十分好看,心里对此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余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想起自己过来找他的初衷,不由得哼一声,说:“对呀,我现在就是变得不好看了,哪里像叶思蕤,又高又瘦,发育又好……” 见她提到叶思蕤,顾方觉不由一挑眉,问道:“你跟她比干什么?” “是你拿我跟她比吧!”余程不讲理道,“你刚才说我尴尬期的时候,心里想的肯定是叶思蕤!” 见她略嘟起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顾方觉也懒得跟她争了,只说:“我去服务社买水,你去不去?给你买根冰激凌。” 程伟伟管余程管得严,夏天再热也是让她多吃水果,很少让她碰冰激凌。也是小时候生病出阴影了,其实现在余程体格棒棒的,根本不在乎夏天这几块冷饮。 余程这边,已经两天没吃雪糕了,有点儿心动。但她牢记自己来此的目的,便没有答应,而是拉着他去了一排圆柏后面,见没什么人,她开口问他道:“你跟叶思蕤,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顾方觉没想到余程会问他这个问题,一听就知道她应该听说院里那些流言了,当下就挺烦的。 “谁跟你说这些?” “你别管!”余程不回答他,“你就说是不是吧,你们……是不是亲嘴了?”见顾方觉忽然眼神沉淀下来不回答她,余程心灰了,她看着他,酸酸地道:“俩人亲嘴……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顾方觉没想到余程在意的会是这些,心中略略一惊,再看余程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很久以前,他看余程就是一个小妹妹,胖嘟嘟的有些娇气讨人嫌,却又有些灵动可爱让人忍不住靠近。或许是因为这个,也或许是因为曾经害她落水被她赖上了,所以余程没人玩的时候总是粘着他,跟在他身后可爱地嘟嘟囔囔,而他也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但他其实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亦或是有但从没正视过。就像她现在明明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但他不肯承认,非要说她是尴尬期。是,像大家说的那样,她现在好像不像小时候那么娇憨夺目了,多了一份安娴。但那股子淘气的灵气依旧在,一颦一笑间展现无遗,让人觉得,她永远是那个最受宠爱的姑娘、小公主,余程。 “你好奇这个……?” 他略眯着眼,喃喃道。而余程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也立刻红了脸,飞快地摇着头说不是。然后已经晚了,就在她摆手想要解释的时候,顾方觉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贴了一下。 几秒后,撤离,退后,哑声问她道:“什么感觉?” 余程:“……” 余程已经完全傻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妈妈,妈妈,我的初吻没了…… * 第二天,余程直到醒来半个小时后,才清醒意识到刚才那是梦,不由得以手贴额。 或许是昨晚的那场亲吻太刺激了,所以才导致她做了这场梦,梦到自己的初吻。只是有些诡异的是,不都说梦是很没逻辑的么,可她怎么梦到的跟现实里曾经发生的一模一样呢,甚至连裙子上的花纹都丝毫不差,简直离奇! 余程摇摇头失笑,又稍微醒了一会儿神,下床洗漱。 屋外,顾方觉正好出门买早餐回来,见她醒了,便说:“洗漱一下过来吃饭吧。” 余程哦一声,摸摸肚子,又说:“我好像不怎么饿。” 这话引来顾方觉促狭的一眼:“昨晚喝果汁喝的太饱了?” 余程:“……你怎么还揪住这个不放?” 余程瞪他一眼,见他放下东西欲向她走来,余程打一哆嗦,赶紧逃了。甭管他是想干什么,她都不能依他,毕竟——她还没刷牙呢! 洗漱完毕,余程跟顾方觉一起,坐在餐厅的茶几上吃早点。 “你也住了两三个月了,怎么连个桌子都没有?”余程没有立刻动筷,问道。 “平时吃公司食堂,很少在家里开火。” “那你们单位食堂好吃么?”余程夹起一个小笼包,好奇地问。 “凑合吧。”顾方觉说,“不如我的手艺,所以我上周已经下单了一套餐桌椅,大概这两天送来。” 还真是不客气!不过想到他后面那句,余程又忍不住微微一笑——看来之后可以期待一下他的厨艺了。 “我昨晚做了个梦。” 不一会儿,在被问及“昨晚睡得如何”时,余程这般回答道。 “梦到什么了?”顾方觉端起手边的豆浆,送入口中。 “梦到我问你有没有跟叶思蕤接过吻了。” “……咳、咳咳。”顾方觉被呛了一下,抬头,拧眉瞅她,“余程,余桃桃,你一早就找我事是不是?” 余程好整以暇地继续慢条斯理道:“多亏了这个梦,我这才记起,有人还没回答过我这个问题呢!” “……” 顾方觉沉默片刻,之后端起杯子来继续喝豆浆,以不变应万变。余程果然急了,放下筷子瞪他:“你到底是说是不说!” 虽然她知道现在顾方觉跟叶思蕤什么关系也没有,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必须得弄清楚。 顾方觉直到喝下一半豆浆,才放下杯子,放慢轻舔一下唇边,看向余程道:“我吻技已经好到让你怀疑我经验丰富了?” 余程:“……” 余程没说话,回忆起昨晚,觉得他的吻技好像也确实称不上很生疏…… “……怎么,难不成真的体验还不错?” 见余程只管脸色变幻不说话,顾方觉忽而来了兴趣,凑近,用意外到稍显做作的语调问道。余程脸色骤然红透,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笼包,起身塞到了顾方觉嘴里。 顾方觉不紧不慢,拿下那个包子,慢慢咀嚼着吃了下去。见余程神情有些郁闷,他心软道,说:“没亲,都是堃子那帮货瞎传。” “那他们说你喜欢她也是瞎传了?”余程再接再厉。 “嗯,瞎传。”顾方觉点头,“我不是说过了,我的初恋是你。” 余程:“……” 鬼才信,她记得很清楚,在他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她曾去找过他一回,借高中课本。而当时叶思蕤也在他家,看见她之后脸颊还红红的。所以,她是决计不信他们之间没有过什么暧昧的情愫,只是大约没来得及完全发芽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余程也没再得理不饶人了,埋头继续吃饭。而顾方觉则是又给她夹了一个小笼,说:“先吃吧。吃完早饭趁这两天都有空,去趟家居商城,置办点东西回来。” “……”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住这里呢。 不过余程现在已经不打算客气了。 “好。”她笑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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