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弦在大堂,看着她点一桌子菜又乱花钱,没好气想说她一句。 玉琴急拉他一把,使个眼色。 冰弦便看到公子走过去,含笑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等你呢。”她手指划过一串欢快的琴声,让程稚安不自禁眼中含笑,她站起指指桌子,“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吃了。” “若知道你这么早,我早些来了。” 虞娘听着,总觉得程稚安今日说话分外体贴,必有内情。 她怀疑地歪头看他。 程稚安心中微惊,知道她着实是精明厉害,但他程稚安也不是寻常人。 他随意一笑,甩了衣摆在她对面坐下。见得桌上都是清淡细粥与粥菜,他微叹:“吃得习惯?” “我喜欢清淡的。” “江南的饮食,皆是精致,想来你会喜欢。”他持筷,为她粥里夹菜。 ++ 虞桃看着他,程稚安这人是高门出身,小事有时候不会和下面人计较。是没错。 但她也不瞎,今天早上他有点不一样,面上是小意儿温存,眼神是冷的。 她沉思,难道这人又耍赖皮,不给她路费了? 正想着,玉琴抱了七八只纸匣子堆在桌上,全是程大官人送她的礼物。 她顿时大喜,笑眯眯收了,高高地堆在大堂里炫耀,寻思着呆会儿寄在柜上。明天换了钱攒起来。 “也不打开看看?”程稚安笑语。 她一摸就知道大约是什么,都是些好衣料子,便笑嘻嘻不语, 玉琴看看公子,便又递给她一只小匣子,她打开一看,是一套珍珠首饰。 她讶然,抬头看他。 程稚安看出她眼神里的微光,想是女子没有不爱这些首饰的,他不禁笑着:“喜欢?” “……”她沉思,小心把首饰匣子推回去,慎重看他,“我不陪、睡的。”又想了想,“我以前也不要求和人牵手的,我提牵手装情侣是不是让你误会了?”她一脸的歉然,“牵手,是让大家知道你虽然是外来人,但却是我的相好。他们就不会太防着你。可不是暗示我觉得你好看想和你一夜风流的意思。虽然你确实挺好看的。要换了一个人我也许就嫌弃,提都不想提了。但我们现在不是有更好的法子了?” 天天吵架,这是更好的装有情人的法子。 她安慰着:“两个人天天吵还有个好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迟早要掰。我和你说,我们分手很容易的。这几天就有好几个人和我开玩笑,问我们什么时候吵腻了,让我把你介绍给她。她给我一笔好处。” 程稚安闻言愕然,哭笑不得。 玉琴倒是没意外,他也觉得这礼送得重了。虞娘子这脾气头一回见面就怀疑公子在暗示要陪、睡,收到这种礼物指定要怀疑公子不怀好意。 他就是不敢提醒公子。 现在听听,虞娘子也是要当差吃饭的,这话说得多委婉? 下一句,玉琴就翻起了白眼。 她沉思着:“而且吧,虽然我这人美貌又才华出众,但是呢……” “……我这人,也常被人夸,才干也是拨尖的。”程稚安没忍住,怼了她一句。在他面前她到底哪来自信?他就算没有眼下的身份,凭脸凭才干,她也要好好斟酌说话才对。 她讶然:“你也会弹阮琴吗?” “……不会。” “那你还有什么才干?”她诚恳问着。 在你眼里,乐艺才能算才干,其他的一律不算?程稚安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做察子立军功从不吹牛了,莫非她并不觉得那是才干?还是她觉得这种军机重事,是绝不能拿出来显摆的? “对了,你会吹笛是不是?”她想起不能得罪他,连忙替他借口。 他没好气瞟她一眼:“能好好吃饭吗?” “哦。”她恭敬点头。 程稚安气死。 ++ 冰弦看着公子和虞娘子坐在大堂里,没说笑两句又开始要吵起来。 四面不少人的视线若无若无地瞟过来。他不敢出声。 只因公子以前在京城,哪里会在大堂里吃席面?哪会和女乐当街吵架。 哦,没错,从头到尾吵吵的都是虞娘子。公子就是一步不动,就看着她吵,她吵累了发完脾气,公子就若无其事,继续天天见面吗? 玉琴此时已经深深佩服,虞娘子也不是个普通娘子呢。这法子又怪又有用。 虞桃吃饱了,把玉琴抱来的高高的礼物堆寄到柜上,当然是力求让进出的客人都看到傻财主的手面大。 程稚安看她真没动桌上那首饰匣子,微微皱眉。 “公子,要不,和她说给她做嫁妆?”玉琴想起公子叫师爷写的那封信,便委婉建言。 程稚安本就是如此想,此时又烦躁起来,淡然:“下回给她就是。没有送不出去的理。”说罢,摆摆手。 玉琴便只能把匣子收起来。玉琴就有点猜不透公子的意思。 不是要把她打发到江南去? 再说了,她不收公子的这东西,同样也不会收范公子送的。 如此一来,她自然就不容易对范公子回心转意。 否则,范公子就算是和四小姐成亲了,给她在京城置宅子养在外面,有儿女接进府里为妾,也不是不可能。 公子这个大舅子还能管到范公子家的内宅去? 玉琴想到这里,突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公子送首饰给虞娘子的想法是,带她回京城,进禁军学艺?不可能!公子没这样好说话。 除非……但这算是什么身份跟着公子? 他骇然看了公子一眼,便不敢出声了。 ++ 冰弦只瞅出了公子不高兴,他就难免瞪虞桃。 虞桃一回头看着小厮儿们吃饭,冰弦那小子讨厌她,她可是看出来了。 她想了想,突然上前捉住了冰弦的手,看着程稚安:“要是钱能够,公子给他买身新衣裳可以吗?” “什么?”不仅程稚安挑眉不解,连玉琴都扭头看向了冰弦。虞娘子对冰弦格外在意吗? 还是冰弦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背地里讨好虞娘子? 冰弦迎着玉琴谴责的眼神,再看看微笑的公子,他简直要叫撞天冤:“没有,我没有——” 虞桃竖指让他小声,催着一行人上街买衣裳。 她一路对冰弦和颜悦色,轻声慢语。 冰弦被玉琴瞪得满头是包,还害怕公子那完全没有责备他的温和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战战兢兢。 到夜里,虞桃把冰弦整治够了,见他不敢瞪她了,就满意地去瓦子里看戏目。 她照旧和陈三指打招呼。今日宝相棚里的戏她爱看。 “是大名府的新名角儿,说是北胡国宫中乐师的弟子。曾经进宫里献戏。”她和程稚安一再说着,这包间的钱掏得不亏。 “北胡国,宫教坊出来的弟子?”他也有点意外。居然能看到北胡的宫戏? 因两国定下和约休战,各守边界,又在界河上有边市贸易,故而两国百姓是可以互相过河往来的。 这中间就少不了到处赚钱的戏班子和乐艺人。 “对,北胡国主以前灭了晋国。就抢了很多少前朝礼器和宫库书籍。北胡宫里、朝里的安排,很多和咱们朝廷制度一样。也有宫教坊。” 她看看程稚安,他应该是知道的,不用她多解释,她便简单说着,“国主喜欢看新戏。我们也看看。万一咱们陛下也喜欢看呢?” “慎言。”程稚安一听这来历,也坐稳了看台上名角名戏。 京城虽好,但对北胡的消息肯定是比德阳要慢一步的。 而北胡宫里的消息,那怕是国主新写了一首汉诗,每隔三个月就要由枢密院或是皇城司,报到陛下案头。 虞桃坐在宝相棚的包间,看到本城的财主们纷纷打发下人送礼上台,送给名角儿。连程稚安也重重赏了。 程大财主手面大,抢了一个大头彩。四面眼光全望着她这边的包间。 她一看他真大方,便开始神游天外,尽琢磨着军饷大肥肉,大案子。她得好好干。 ——订船舱上京城,可花钱了。 等曲子唱到一半时,她极轻声对程稚安指指隔壁。 隔壁一间接一间都是各军里的将主家人包了,陈三指居然进了陈副将的包间,正向陈副将家的夫人行礼。 程稚安就看出来了,陈三指和陈夫人这是亲近的族亲。 她小声:“陈老三,他……也在互市里牵头,和北胡人做买卖。” “北胡?”程稚安早就料到了,出身本地大族,长辈又有副将之位,他昨天打发人去向范宣阳一问,果然,陈副将在德阳军就是主管着在边境做买卖。 本朝不禁军中做生意,便是朝廷也和北胡做买买呢。 ++ 陈三指从包间里退出来,自然也看到了虞桃。 他既是做巡场打手,眼观六路是应该的,他早看出虞桃身边这位公子不一般,看着是外地行商大官人的模样,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他方才问陈副将身边的几个长随,居然也不知道? 接下来几日,陈三指从别的门路打听到了,虞桃这位迟早要掰、要一拍两散的新相好,原是外地来的布庄大商程小官人。 “有大买卖的?” “听说家里真正的生意是粮食。他那样年轻,能有什么能耐?就是得了家里的本钱开锦缎布庄子,这几天到处在逛铺看货,桃子那糟蹋钱的劲儿遇上了这样的金主,快使出来一半了。和她好的那伙人这阵子都得了油水。三哥,你和她可是过命的交情。” “屁的过命交情,那混账娘们只认钱。老子上回找她到范参军跟前办个事,张嘴就给老子哭穷。应该打点的钱一文没少要。” 陈三指笑骂着,但也没否认前几年去边市做买卖,他和虞桃差点死在一块儿,本来互相讨厌的二人捏着鼻子聊起来了,如今倒是有点交情。 他摸着下巴,寻思着牵个头,锦缎布庄吗?他知道正好有一批货要出,和那位程小官人做几桩军里的布匹生意吃点油水。否则光在棚子里巡场那还不得饿死? 正说着,他在东瓦子里一个相好费娘子来了。 来了就推晃着他撒娇埋怨:“三哥,小桃是不是和你好?怎么也不照顾照顾我?” “老子相好又不只你一个!”陈三指没理会,只问自己兄弟,“买卖的事,你问过虞桃了?” “她说不管什么买卖,成了,她要抽五成。” “……她还真敢要。”陈三指犹豫着,“再看看。” 他又招了费娘子过来,低语:“你去和小桃说,前几天有人在那程家的铺子前放火,我知道是谁。是……” 费娘子一听,大喜记在心里,亲了陈三指几口抢了他左手上的一只金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可惜没敢问宋娘子的事,听说宋娘子死了她的全副家当是不是归了他。宋娘子可是真有钱。 但看着他一脸催促的样子,费娘子只高高兴兴去找小桃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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