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从来就知道,自己与她离心离德。红莲当然不奢望她能理解自己,只要她对此事充耳不闻就好。 阶级的隔阂让两人都体会不到对方的苦。 “你给我跪下!”红莲呵斥道。 小侍女满脸委屈地跪在她面前,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就算那狐狸精亲自来又如何?!你是我的人,还怕她不成?!你服侍的人可是我!” “……是,公主。但是明珠夫人她……” “她怎样?!她杀我四哥,蛊惑我父王,在后宫兴风作浪,与姬无夜串通一气霍乱朝纲!哪一条不够她死十回?!你怕她作甚?!等时候到了,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小侍女不懂这些,她甚至不关心这些。她只知道要伺候公主,公主安全,她便安全。 “……公主也请为我们这些人……想想吧……” “你若是怕,大可以一走了之!”红莲一甩袖,转身又坐在梳妆镜前,镜中之人怒目圆瞪,斑驳的铜黄色让她看不清模样。 “我可是公主,后宫中有谁敢伤你?我自认待你不薄,也没有亏待过你。你不站在我这边就算了,我能理解,但你也别再管我,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公主……” “你若是想走,我会替你打点好一切,到时你走就好。你有你自己的选择,你就是你,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可你非要用这些条条框框来束缚自己。” 奴隶也可以有选择吗?像我这样的人也配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跟她说这些话,嬷嬷可不是这么教的。在她入宫的第一天,嬷嬷就教她,从那时起,自己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从此便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自由,她只需要明白一件事:伺候好自己的主子。 嬷嬷很严格、很强势,喜欢挑她们的刺,她只受过一次罚,从此便再也不敢犯错。 她甘愿自己被宫中的繁文缛节束缚也不要再挨一次打,至今她见到那位嬷嬷都要绕着走。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没有名字。” “那你自己想一个可好?或者说叫你之前的名字?” 那时,她有些恐惧。嬷嬷说公子公主们会借着各种理由虐待她们,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 “……还请公主赐名。” 红莲说想想,想着想着便忘了这件事。 她总共服侍公主的时间两年不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公主待她确实不错,但她就是害怕,就连红莲无心的小脾气都能让她委屈好几天。 她不知道红莲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总觉得是一件很大的事,究竟有多大?总归比自己保命的事要大,要大的多,可能是更多人的命。 话说,保命是为了什么?嬷嬷说是为了服侍主子…… “公主……奴婢没有您那样的志向,奴婢只想好好活着服侍公主,”她向红莲叩首,哽咽道:“阿柳愿常伴公主左右,生死相随。” 她好像不那么委屈了,但还是很难过。她想留下来服侍红莲,并不仅仅是被嬷嬷教她的规矩所驱使,更有她的一己私心。 次日清晨,阿柳像往常一样,貌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红莲出去了,不让她跟着。 阿柳将红莲的衣物送去浣衣局,在回来的路上却被人套进麻袋,一把扛起抬走。 “……明珠夫人?”阿柳脸上眼泪纵横。刚刚在袋子里闷得喘不上气,一种熟悉的恐惧感生出,与嬷嬷惩罚她时一样的恐惧,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被重重地扔在地上。打开袋子后,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便看到明珠夫人坐在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夫人……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可有做错的什么?奴婢这就改!”阿柳磕了好几个响头,现在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印。 “我可不敢指使你,你可是红莲公主的侍女。”明珠夫人阴阳怪气道,茶盖刮着茶杯沿的声音咔咔作响,“不过就算是公主给你撑腰,你也不能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呀,不然公主的好名声不就给毁了嘛。” 阿柳一头雾水,明明拿香的是红莲啊。 “……奴婢……不懂夫人所言……” 明珠夫人好像有些兴奋,翘着的腿被放下,身体微微前倾,“是公主指使你去的?!” “……”阿柳没再张口。如此看来,她是被做了替罪羊。她深知自己在劫难逃,红莲也将会大难临头。她不懂红莲心中所想,她只知道从被红莲买下的那一刻,她连命都是红莲的。 抚今追昔,红莲待自己真的很好,红莲帮她给爹娘下葬,从服侍她开始,一没刁难,二没打骂。她是被束缚了,渐渐地把嬷嬷教的那些规矩礼教奉为了生存必须,忘记了它们其实本来就是苛刻的。 “你们得记住!你们的命可一点都不值钱,说白了,就是下贱!” “服侍主子的时候,你们可得小心点脑袋,做不好,哼,那可就是死!” “小贱婢!不就是公主买下来的嘛,你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了?!我告诉你,下人就是下人,你的命永远都不是自己的!跟我讲什么‘你也是人’,呸!你主子可不把你当人!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还想着当人,你主子就是你的天!她就是你的命!在这儿,我就是你的命!” 公主,谢谢你真心待我……这次,我也是真心想帮你,是阿柳真心想帮你,不被任何东西所绑架的真心实意。 “夫人,是我拿的。” “你拿的?你以为我会信?”明珠夫人站起身,上前挑起她的下巴,“那你拿它做什么?” “听……听说,夫人的香安神效果极好,所以我就……” “你还真是手脚不干净,”明珠夫人当然不信,今晚她就会有所动作,她急于结束香的话题,因为她还想知道更重要事:“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再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红莲公主跟张廷尉是什么关系?” “就是……青梅竹马……知己……?”她真的不知道,毕竟红莲自己都什么都没说。 “公主与张廷尉私交甚笃,你可知他们二人平时都说些什么?” “这……公主从不会让我听……” 明珠夫人笑着,犹如刀头之蜜,“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呀?”她才不信一个贴身丫鬟会对自家主子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一问三不知才最可疑。 黄昏之时,红莲才发现自己宫苑少了人。 “诶!我那小侍女呢?” “回公主,她今早去了一趟浣衣局,之后就没再见过。” 红莲没太在意,只当她是又有别的工作要做。正要进屋时,一位宫女端着个盒子过来。 “公主,明珠夫人说这是她送你的礼物。” 红莲诧异地皱了皱眉,随后说道:“放桌上就走吧。” 门窗紧闭,红莲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一条缝,可惜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她确认这不是活物,并且没什么危险后,将蜡烛拿近,盒子半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红莲惊愕失色,拂手便将盒子扫了下去。 红莲怛然失色,犹如吴牛喘月。她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刚刚那是一只手吗? 她转过头去,那手掉落出来。手腕上的那个镯子血迹斑斑,曾经玉脂凝肤的小手如今残缺不齐,那中指滚落到墙角,黝黑黝黑的,它的主人究竟生前受尽了怎样的苦。 红莲泪眼模糊,心中义愤填膺。这是阿柳的手……这一定是阿柳的手。 夜半,刺客埋伏在太医院。待太医院的人鼾声四起,巡逻侍卫夜深疲乏之时,便是他动手的时候。 刘太医此时并不知自己身处险境,刺客轻手轻脚走近榻边,眼看就要成功,却被从窗口飞来的一支镖挡了下来。 刺客见此事不成,应立即离开,不成想那人立刻现身,却成心与自己纠缠,二人遂扭打起来。 刘太医听到响声,立刻清醒,看到自己的卧房进了两个来历不明身穿夜行衣的人,被吓破了胆,靠在床榻的一角不敢动弹。 刺客见刘太医已醒,已经打草惊蛇,便匆忙破开窗户逃走,另一个也跟了上去。 刘太医胆战心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失声大喊:“有刺客!!!” 侍卫整装待发,聚在太医房外,看着屋顶上的两个黑影。 “你是谁?别多管闲事!”那刺客开口道。 那人没说话,一个箭步上去便与他厮打。下面的侍卫看着两人虎狼相斗,一时没出下手。 “姑娘,这可是皇宫,在这儿打,只怕是会两败俱伤。” 那姑娘依旧纠缠着他,让他脱不开身。 “你是公主派来的?”刺客锲而不舍,问道。 “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那姑娘可算是开了口,虽然并没有传达什么有用的信息。 …… “明珠夫人已经发现是我拿的香,我怕刘太医会有危险。” “她想毁尸灭迹,可没那么容易。” …… 下面的侍卫架起弓箭,准备对两人一网打尽。刺客见势,慌忙转身逃窜,那姑娘却依旧阻拦。 待万箭齐发,刺客寡不敌众。那姑娘就算自己身处险境也要将他从屋顶上推下去。 他被侍卫捕获,而那姑娘却成功逃窜。 “怎么样?”紫女背着身,在听到屋内的动静后,问道。 弄玉拉下面罩,破颜微笑,她点点头,紫女心领神会:“辛苦了。” 次日清晨,红莲来到太医院。 “刘太医,我来取结果。” 刘太医似是昨晚被吓得不轻,今日气色极差,慌慌张张地将纸张交给红莲。 “红莲公主,这香安神功效极好,但唯独有一味断肠草。此药剂量虽少,但归根结底也是毒药,若是长时间闻之,必会腹痛难忍,肠腹腐烂而亡。” 红莲皱着眉,若有所思。她压低声音对太医说道:“最近这几天须行事小心,我会派人保证你的安全。” 太医一听,瞬间愁眉苦脸,“公主……您不是说不会害我的吗?” “哎呀!本公主不是说要派人保护你了嘛!放心,你死不了。” 红莲推开太医,便出了宫,径直向相国府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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