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蔓愣住了。 耳边回荡的都是他低沉喑哑的声音,眼前是他浓重如墨的眼睛。 “如果我不来,你就一直等吗?” 似乎是随口问的,又似乎,意有所指,分外认真。 秦蔓感受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强忍住抬手按住胸口的冲动。 她抬起的手臂还没有放下,他不接,她就那样静静站着。 漫天的红霞在变换,晚风里歌声在流淌。 但时间好像消失了。 秦蔓不敢去妄自揣度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是,他问完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好像也并非是在等什么答案。 不知静默了几秒,直到有人从他们旁边走过,秦蔓才回过神来,微微垂眸避开他那双让人无处遁形的眼睛,低低地、快速地说了句:“对啊。” 话音未落,秦蔓就微微向前探身,把衣服塞到他怀里,也不等他回什么话,依旧避着他的眼睛,逃也似的转身向着教学楼里快步走去,脚步有些仓促无措,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追着一般。 徐青澍下意识抬手接住衣服,看着秦蔓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柔顺漆黑的发丝被这过分剧烈的转身扬起,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带起一股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 她……逃了。 只留下一句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话。 徐青澍垂眸看着衣服,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自己不也只是敢问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吗。 * 秦蔓脚步匆匆,直到进了班,才不那么慌乱。 他今天和平时实在是太不一样。 看着她的眼神太过于专注和直白、说话的方式太过于僭越,甚至,晚风太热切、他走过来的场景太像是电影画面……这些种种,都太超出他们两个之间默认的相处方式。 秦蔓不敢。 不敢再在那幅画面里,多待一秒。 她一坐下就摊开一张卷子,右手攥着笔,却什么都看不进去,第一题的题干无意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几分钟,班里乱糟糟的,声音不小,但那些喧闹声好像离她很远,在耳边模糊不清。 而越发清晰的,只有那一句低沉喑哑的: 如果我不来,你就一直等吗? 正发着呆,邢浩然回头跟她说话:“秦蔓。” 秦蔓神思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神:“啊,怎么了?” 邢浩然一脸感慨:“刚刚我们在说呢,你知道吗?就上次月考,用的是江兴区的联考卷子。” 秦蔓点点头:“好像听说过。” 她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许娟和对面的二班班主任讨论过,她们当时说着,区里联考的题目确实出得有水平。 邢浩然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我同学有在八中上学的,周末打听了一下,听说他们这套卷,江兴区上670的就有16个。” 邢浩然抬手比了个十六,语气既有震撼又无力。 秦蔓心下微惊。 C市中考满分690,这套卷,上次月考自己考了648。在九中,她只能自己跟自己比,就像是关着灯赛跑,根本不知道竞争对手跑到哪里了。 原来,市里那几个重点中学的尖子生,都能考到670往上吗。 秦蔓真实地心碎了一下:“这也……太恐怖了。” 她之前是真的对市里的成绩没概念。 邢浩然也表示深有同感:“看来,真是不能坐井观天,我这成绩放到全市,都找不着我的名儿了。” 秦蔓表示:“我也是。” 虽然她在九中还是第一,但跟刚入学相比,跟第二名之间的差距是一次比一次小,上次也只是领先了12分。 放到全市……真就泯然众人。 她低头看看摊开了半天还一个字都没有的试卷,开始专注地读题。 时间过得太快了,危机感还是要有。 这几句话的功夫,徐青澍踩着上课铃回来了。 秦蔓没有看他,但是不动声色地,刻意把草稿纸往课桌左边移了移,这样她演算的时候,不用向右偏头,余光连他的衣角都看不见。 秦蔓不知道他今天的奇怪表现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也不想再去纠结了。 多想无益。 她只知道,她什么都不能回答他。 她既没有勇气,更没有资格。 * 这天的晚自习秦蔓格外专注。 当然,邢浩然说的消息在班里几乎传了一圈,毕竟是九中最好的尖子班,平时和大家再怎么打成一片,各自的心里也还是存着一份出人头地的心。 能来九中的,大多是普通家庭,家里很多都是在老城区做小本生意,赚辛苦钱,没有很好的物质条件,但也都去市里玩过,见过那繁华的广阔天地。 于是,一班整体的学习氛围还是很浓郁,每当有这种能和市里对比的机会,也都在暗自较着劲,虽然不太贴切,但这种心情确实类似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天放了学,秦蔓整理完手头上的这道题才收拾书包。 夜里气温又降了,秦蔓套上厚厚的外套、戴好帽子围巾,想起早上他伸过来的指尖,彼时她的脸冻得麻木,脸颊被碰到的感受,到底是想不起来了。 从车棚推车出来,“万圣节快乐”的小过道依然亮着一盏凄清的灯,只是这次没再遇见谁。 一阵风过,秦蔓抬手向下拉了拉帽沿,往校门口走。 外面冷,保安大爷都呆在保安室里,电视机的声音透过门窗传出来。 校门口冷白明亮的大投光灯依然亮着,上个寒冬里并肩坐着分糖瓜的那个夜晚,仿佛就在昨天。 还没走出校门,秦蔓忽然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到校门口,稳稳停住,秦蔓见过的好车少,但也能看出眼前的这辆,难掩贵气。 秦蔓在这里上学一年多,在这个狭窄破旧的小街上,别说豪车了,连轿车都难见几辆。 上下学的学生要么步行,要么骑自行车,偶尔可以看见那几个黄毛骑着不伦不类的改装摩托车呼啸而过。 偶有下大雨下大雪的天气,有不放心的家长来接应,大多也都是灰扑扑的面包车。 这样贵气的一辆车停在这儿,只显得这本就灰头土脸的小街更加难堪。 任谁看都只能想到三个字:不搭调。 这几个想法之间,秦蔓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车停稳后,墙边的阴影里很快走出一个瘦高的黑色影子,单肩背着书包,两步之间拉开副驾驶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上。 秦蔓一愣,竟真是徐青澍。 这才想起来他早上说过,是徐家的车送他来的。 关车门的那个瞬间,俊朗的侧脸在校门口投光灯的照射下,让秦蔓只能想到“惊艳”这个本该不太合适的词。 那一闪而过的侧颜,说是惊艳,再合适不过了。 车稳稳启动,向着昌平街北边扬长而去。 秦蔓慢慢地推车走出校门,脑海里闪过他坐在那车里的样子。 一切都太合适了。 他的沉默,他的冷峻,他的凉薄,他的云淡风轻和语调懒散的玩笑,他和九中不相契合的所有所有,在那辆贵气沉稳的车里,都得到了无比恰当的安放。 秦蔓在那天回家的路上,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样的一个人,他不属于九中,也不属于老城,更不可能,属于自己。 寒风呼啸,秦蔓逆着风用力地蹬车,脸被刮得生疼,在路边星点的灯光里,她向着自己家,那狭小朴素但适合自己的小房子赶去。 * 快元旦了,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这段时间,秦蔓和徐青澍之间有些跑偏的氛围,被秦蔓一本正经的交流方式拉了回来,似乎又变成了不咸不淡的、点头之交的普通朋友。 偶尔说上两句话,不是秦蔓问他问题,就是徐青澍借她的作业来抄。 没错,除了他刚转来一班的前几次,徐青澍在“交作业”这件事上越发不积极,数学物理还好,语文和英语总是借秦蔓的来抄。 抄也没什么态度,早读的时候随意写上两笔就草草了事,不过班主任倒也没说过他什么。 至于那些让秦蔓心神难安、手足无措的玩笑话,徐青澍再也没说过。 他礼貌地保持着分寸,对待秦蔓和对待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这倒让秦蔓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回了徐家的缘故,他似乎每天都心情不爽,不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就是懒散地趴着睡觉。 秦蔓看过他几眼,自习课倒依然会支着下巴,在草稿纸上笔走龙蛇地演算。 又考了两次试,秦蔓依然稳定,甚至和第二名的差距隐隐拉得更大。徐青澍不上不下,倒依然是在前五名。 这天晚自习,刚上课五分钟,忽然“咔哒”一声,白炽灯蓦地熄灭,教室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班里有人惊呼,很快全班都躁动起来。 在中学时代,停电是多么与众不同的事情啊。 黑暗的环境,熟悉的人,失去了视觉,听觉和触觉就分外敏感。 秦蔓感觉到旁边的徐青澍,从课桌上直起身子,低低地“啧”了一声。 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在睡觉。 今天留在办公室值班的是班主任许娟。 她很快赶过来安排:“不知道是不是闸的问题,通知师傅在修了。这样,大家趁这段时间,可以去操场上活动一下,一会儿回来继续晚自习。” 男生们兴奋地叫嚷着,勾肩搭背地跑出去。 许娟叫住秦蔓,告诉她组织大家去操场,安排点儿集体活动。 秦蔓应好。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