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令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只知道是在桃花盛开的三月。 桂学了整整一个月，才能给她做出这样一根发簪，赶在桃花未落之前。 小姑娘靠在他怀里，坐在桃花下，闲闲散散消磨去了一下午的时光，直到少年牵着她的手：“饿不饿？我们该回去了，老师和银时高杉会担心的。” 桂解开自己的发带重新束发，桃令任由他牵着，自他凌乱的发间摘下了一片花瓣，按在了簪头的桃花上。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那一朵分明桃木雕成的花，就这样沁出了一丝粉色。 “小太郎，你想要什么礼物？”桃令忽然问，“还有三个月你就要过生日了吧？” 银时和桃令没有生日，桂和高杉是有的。 “我不要礼物，”桂整理好了自己的长发，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有什么比恋慕之人也同样恋慕着自己，更加幸福的事呢？ 少年少女手牵着手，跃过流水，翻过春山，向山下小小的村塾走去。 回家啦，他们还在等着呢。 松下村塾的时光平静悠长，少年少女举手低眉间，尽是安静又绵长的情意。 便有留言渐渐地传出来。 “阿桃和桂在恋爱了呀？” 高杉向来不啻这些八卦，他傲气得有些清冷，也少有同窗敢在他面前嬉闹。银时则奇怪得很，他自己乐意开桂和桃令的玩笑，开了这么多年，果真成了，他反倒不喜欢同学在他们面前揶揄这件事，恐怕桂和桃令脸皮薄不好意思。 他倒是也知道，自己才是脸皮最厚的那一个。 村塾没有小姑娘，这些闲话一时还传不到桃令的面前，倒是也有同学，半真半假的问到了桂前头。 少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却在桃令好奇地凑过来时牵住了小姑娘的手：“这一句我不明白。桃令，你给我讲一下吧。” 少女睁大双眼，果然低头去看他指尖所指的诗句：“小太郎，你在发呆么？老师上课刚讲过这一句哦。不能和银时一样不听课。”她就这样被他牵着，离开了男生们的包围圈，一字一句地向他解释起诗词的意思，跟着他的脚步坐到了教室的角落里，浑然不知少年越凑越近，逐渐被他圈进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包围圈。 村塾里永远排名第一的天才少年怎么会有不听课的时候呢？他全无半分不耐烦，听他的小姑娘给他讲着功课，轻柔合缓地回应她，间或接触到周围的目光，便温温柔柔的笑一笑。 少年带着一点点霸道的占有欲，不言不语却不容置疑的昭示着一些态度。 他其实……不知道桃令是不是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在一起。 那天过后，桃令还是一副柔软不知事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不知道小姑娘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情意，还是只是傻乎乎的想维持目前的状态，却不妨碍他，要她这般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我身边长大吧。 只在我身边长大吧。 他是生来的将星，怎么会是文弱无害的绵羊。 少女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正在苦恼于，该给她的小太郎送什么生日礼物。 他的生日快到了。 相识这些年，她都给他送过些什么呢？ 一根发带（手工很差），一个荷包（手工很差），一块扇坠（买的玉佩，穿绳子的手工很差，而且桂并没有扇子），一块腰佩（穿绳子绑流苏的手工很差也就算了，甚至连玉都是松阳老师帮忙找来的），几本书（字写得不太行，而且书还是从松阳老师那里抄来的）…… 嘛，大概就是这样吧，总之只要是自己做的，绝对脱不开“手工很差”这几个字。小狐狸苦恼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果然，这是爪子，对吧？ 拉得开弓，拿得起刀，只要她愿意，尖长的指甲能劈开树木，也能轻而易举的撕裂人体。 可是为什么她女红能做得比桂都差啊！ 缝衣服的手艺甚至不如银时和高杉！为什么！ 小姑娘一整个下午都郁郁寡欢，直到被难得造访后山的松阳老师叫住。 下午的剑道训练被委托给了银时和高杉授课，松阳老师朝树林间背着弓的少女招手。桃令蹦下来，跑到老师身边，被拉着坐在了石头上：“桃令为什么不开心？” “老师，”少女在老师怀里蹭了蹭，“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小太郎。” 松阳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啊，小太郎的生日快到了吧。你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么？” “嗯。”桃令点头，有点挫败的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我连做饭都没有银时厉害。” 高杉不在意纪念日，朋友的生日基本上是去市集上买点东西当做礼物，给银时就是买糖，给桂就是买书，给桃令就是买些女孩子的小饰物。 银时就简单得多，他做饭的手艺很高，基本上谁过生日他都是做一顿长寿面解决问题。 桂是最在意生日这件事的，每次都会认认真真给几个小伙伴准备礼物，且因为银时和桃令的生日都不明确，他还额外的记住了自己第一天带着桃令来学校的日子——那时他说过，每一年，他都会记得他的两个小伙伴又长大了一岁。 桃令的生日礼物向来别出心裁得多，给银时送过他从未见过的山中野果，给高杉送过一段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三味线古曲谱，给桂的礼物，最神奇的恐怕是，有一次从山里抱了一只幼虎下来要送给他吧。 虽然最后小老虎留在村塾陪几个孩子玩了一天，就在桂的要求之下被送回了自己的母亲身边，哪怕桃令一再保证小老虎和小老虎的妈妈都是自愿把崽崽送来给她的。 他们就是自愿的呀，谁会不愿意跟在松阳老师身边呢？桃令也喜欢松阳老师呀。 松阳老师身上带着自然的气息，是居于高位的掌控者，却温和宁静，仿佛他即是自然本身，握着颠覆世界的力量，又怜悯着世人。 狐妖生于山野，最是自然的宠儿，无法遏制发自内心的臣服和依恋。 “老师，”小狐妖忽然想起了困惑许久的问题，是那天她本想问，却在周身桂的气息之中沉迷遗忘了的一个问题，“我那天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 松阳老师听完了她的遭遇，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了，叫她不必担心，看着自己这个心性单纯的学生，温柔宠爱地笑了一笑：“桃令，你知道么？小太郎的剑术，快要出师啦。” 少女果然被老师的话带跑了思绪，抬起头来欢喜地看向他：“真的么？” 松阳老师的剑术相当高超，对学生的剑术教学却并不算热衷，大多数的学生在村塾其实还是学些习字算数安身立命的本事，只有银时、桂、高杉这三个孩子，才认真跟着学剑。高杉早先也得过松阳老师“出师”的评价，现下是桂了。认真说起来，银时的剑术其实是三人里最高的，却反而一直没有得过这句话，松阳老师也不太叫他习练自己的招数，多是讲解一些原理，叫他自己想办法破招。 桃令的剑术是最差的，却不妨碍她听到这个评价之后与有荣焉，喜滋滋地捧住了脸：“那我今年给小太郎找一把刀吧。” “出师的生日礼物，需要一把好刀啊，”老师看着她，“桃令有合适的刀么？” 少女想了想，老实地摇头。她曾经很少下山，虽然漫长的人生中听说过不少名刀的故事，却从来没有起过探访的心思，哪里能找到什么宝刀。 松阳老师摸了摸她的头发：“老师给你想想办法吧，等过几天休沐的时候，我们去集市上逛逛看，好不好？” 集市上哪里能买到什么好刀呢，小姑娘却不懂得，欢喜地抱住了老师：“老师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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