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你不和桂一起么？”胜则有点奇怪地问。 “小太郎去学剑术呀，我去练弓嘛。”桃令眨眨眼睛，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特地问出来。 最近好像总是这样，她单独出门，就会被问为什么不和桂一起。她就非要和他一起么？一个人出门很奇怪么？ 桃令莫名地想着这些，今日的羽箭失了准头，屡屡划过她看中的叶片——少女摘掉了林间的箭靶，开始试图拿树叶当做目标。 她收了手，托腮坐在了林边的石头上。 流云翻卷，春风拂面，少女坐在岩石上，看着茫远未知之处发呆。 为什么呢？ 以前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和小太郎待在一起啊，以前他们也总是问么？ 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默认了她要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不可？ 她又不会永远和他待在一起。 他要长大的嘛。 乙女穿着白无垢的样子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记忆之中。少女新娘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微笑：“阿桃要嫁给桂先生么？” 啊…… 他要成亲的嘛…… 他成亲了以后怎么办呢？乙女就不会喜欢有别的女孩子经常去找自己的丈夫吧？那她就不能总是去找小太郎了呀。 说起来，小太郎为什么总是要去找乙女呢？ 真奇怪，她的丈夫不会不开心么？ 风流武士俏寡妇是个什么书啊，为什么在村塾就变成禁忌词了呢？她都还没有看过呢。小太郎真是过分，为什么要瞒着她跟银时和高杉偷偷看书？明明老师都说了，他们学的东西，她也都可以学的。 过分。 真是太过分了。 桃令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弓，蹭地站起来。 “阿桃？”身后有人叫住她。 “不要跟过来。”少女严肃冷漠地转头，盯住了身后的人。 少年吓了一跳，却咬了咬牙，还是开口：“你要去山里？老师不让的，山里很危险。” 桃令绷着脸，看着面前一片担心的少年诚挚的脸，良久才缓和了自己的表情：“对不起。” “抱歉，胜则，我不是有意要凶你的。”少女低下头向他道歉，“我出去一下，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老师也知道的。” 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乖巧地遥遥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背着自己的弓向山里走去。 桃令近年来身形逐渐拔高，她尤喜红色，烈火一般艳红的衣裙束住少女盈盈的腰身，长发垂落到腰间，仿佛也热烈得有些泛红。她背着那把红色的长弓，穿过春日深深浅浅的翠色，走进苍莽的深山中去。 山间春日桃花盛开，小狐狸漫无目的的走在落英之间，茫然的回头：“银时？” “假发，你怎么了？”银时伸手去拉被他打倒的桂起来，“怎么心神不宁的？” 桂忽然问：“桃令呢？” 银时一愣：“你问我？不是应该问你么？阿桃不在？” 桂开始脱护具：“我出去一下。” 一旁有同学凑过来：“她在靶场？” “没有，”高杉皱皱眉，“我刚刚来没看到她。” “那个，”胜则迟疑了一下回答，“她进山里去了。”少年想了想，拉了拉桂：“她好像有点心情不好。” “谢谢，我去找她回来。”桂拢了一把对练中被拍得凌乱的头发，向他道谢。 胜则抓了抓脑袋：“倒是不用谢啦……但是老师不让去山上的啊，你……？” “没事的，”长发的少年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我知道她在哪里。” 对方在他的一笑之中怔了一下，而后释然地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真是没办法啊，你是桂嘛。” 高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去的桂。 银时扛着竹刀走过来推了推高杉，悄悄靠近：“假发这个傻子还学会耍心眼子了？” 高杉朝他勾了勾嘴角：“不是很好么？” 山势愈深，草木就愈发葱茏，少年长发被枝叶藤蔓牵扯得散乱下来，山溪在他的脚边流过，桃花落在他的发间。 桃令惯去的就是几个地方，山溪尽头的桃林，亦或她曾经的家。 桂都是熟悉的。 他并非不知道村塾里多少同学对桃令心动，也不是不懂得胜则那日约桃令出门，实则是想告白。 他就是幼稚的想表明，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更了解她，更亲近她，同她共享秘密，甚至松阳老师，也是更宠爱他们的。 他这样一点一点地、不经意地、暗暗地向世界宣告，他们是更亲近的，同村塾里的其他同学，不一样。 既然小姑娘还没有开窍，那么，旁人就知难而退吧。你们又怎么比得过桂家的小太郎呢。 桂小太郎，你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啊？ 溪水的尽头是一方池塘，潭水边丛杂生长着桃树，三月里正是山桃盛放的时节。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坐在桃树下，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一枝桃花。 桂想，她的容色甚至胜过春华。 林间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少女倏然抬起头来，在看到桂的时候，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笑。 “你怎么来了？”桃令看着一身狼狈的桂，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银时呢？” “在训练室呀。”桂坐在了她的身边。 “老师呢？”桃令又问。 “也在训练室呀。”桂摸了摸少女的头发。 被他的气息包围，桃令立刻就忘记了适才想问的话，往他身边靠了靠：“那你怎么来找我了？” 桂低了低头：“你心情不好？”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在训练的时候莫名的心慌意乱，才翘课跑出来找人。 “嗯……”桃令眨了眨眼睛，“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桂看了看四周。在这种地方遇到陌生人？那确实挺奇怪的：“是谁呢？” 桃令摇头。顺序错了，她是先因为心情不好跑出来，才偶遇到的奇怪的人。 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少女忽然圈住桂的腰，用力抱住了他。 桂愣住，习惯性地护住了她，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了？桃令？” “不要去找乙女。”她闷在他的怀里说。 诶？ 桂错愕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她在因为这件事不开心？ 一时不知是惊是喜，桂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居然是巨大的茫然。 “不要去找乙女。”桃令没有松手，“喜欢我，不要喜欢乙女。” 便如山溪跃过了他的心上，催开了她掌中的一朵桃花。桂忽然想，春天真是个好季节。他摸了摸少女软软的头发。 “喜欢我，不要喜欢人//妻和寡妇。”小姑娘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忽然抬起头，有些娇蛮地看向他，“小太郎，喜欢我好不好？就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我。” “啊……”桂脑电波突然有点脱线地跳出了当下的情境，迟疑地想，银时真是有本事啊。 是该打他一顿，还是请他吃顿大餐呢？ 银时好像很喜欢吃甜食。不如下次去城里，给他买一份团子吧。 桃花落在小姑娘烈红如火的衣裙上，桂向她弯弯眉眼笑一笑：“我一直都喜欢你呀。” 一直都，只喜欢你呀。 我的小姑娘。 桃令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那你为什么总是要去找乙女？” 桂把她拉起来，帮她梳拢起散乱的长发：“乙女的丈夫，原是个木匠，做些小物件在城里卖。他手艺很好的，所以生意做得还不错。” 少女乖乖坐着，任由他帮自己梳头发：“嗯？” “所以我去请他帮忙，教我做了这个。”少年为她挽了一个发髻，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布包，展开包袱皮，将包着的物件插进了她的发间。 桃令低下头看向自己水中的倒影。山溪中小狐妖的面目有些模糊，长发如堆云挽在脑后，乌亮的发间，插着一根桃木制的发簪，栩栩雕镂出一枝桃花。 “生日快乐，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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