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你在干嘛呢？”银时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在蹲着的桃令脑门上敲了一下：“烧火也能发呆？一会儿烤了你头发。” “银时。”桃令坐在灶下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抓着火钳拨弄着炉膛里的灶火。 少年早已不需要踩着凳子才能做饭，近年来拔节一般抽条的身形哪怕抓着锅铲站在烟熏火燎的灶前，也显出几分长身玉立的俊朗来：“去叫假发来端菜。” 松下村塾的日子过得如流水悠长，仿佛时光都偏爱这一隅，把小小的日常的幸福拉得绵长又柔软。 孩子们都长大了。 小狐妖沾染了人间烟火，成长得比先前的数百年都要迅速，心性却还有些幼稚懵懂。 “哦。”桃令站起来，呆呆地走出去两步才反应过来，“小太郎不在家，他出去了。” “他又跑哪去了。”坂田银时啧了一声，“叫高杉来。” “不用了吧？老师找高杉呢。”桃令自己端起两盘菜，木木愣愣往餐桌去。 “喂——”银时看着少女端走菜，又去拿碗盛饭，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刚出锅的菜啊，不烫的么？她又跟假发闹别扭了？ 坂田银时抓着锅铲，小小年纪竟然难得的有了种长辈的沧桑感。 他这么多年身边都是些什么同伴啊？ 一个不靠谱的老师，一个怼天怼地的小矮子，一个脑回路通向异次元的笨蛋发小，一个看起来永远长不大的傻子师妹。 老师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生活技能八级残废患者，没有了家的小少爷比当少爷的时候更加高傲，一天不撅他两句就跟皮痒一样，两个白痴小情侣一时好起来恨不得敲碎他这个电灯泡，一时不知道能为了什么事就别扭起来。 桃令端着饭往院子里看看：“老师，高杉，吃饭了。” 高杉抬头看了她一眼，收起了三味线。松阳整理好曲谱，疑惑地问她：“小太郎呢？” 少女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 高杉抱着三味线从他身边经过：“乙女嫁人了，你就这么舍不得？”然后他转向松阳，“老师，你要不再看看有没有女学生能招进来的？” “吃饭了，你少说两句！矮子！”银时毫不客气地从厨房探出个头来。 高杉果不其然又一次同他吵起来。 松阳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回到饭桌旁：“吃饭吧，桃令。” 松下村塾并不大，学生们来来去去，也就维持在了一二十个人，绝大多数都是男孩子，农家的女孩只有葵和乙女来念书，桃令也就只有这两个女性玩伴。 前几年，葵和乙女就不来村塾了。 葵是因为当时年纪小，跟着哥哥一起被塞进了村塾，好给家里省下一个看孩子的劳动力，现在年纪长了，能干活了，自然要回家去了。乙女则是为了照顾自家弟弟才来的，父母亲也宠爱，愿意让她小姑娘也跟着上一上学堂念念书。而今大了，自是不好成日里同这些男孩子一处的。 该回家了。 前些日子，乙女的弟弟来学堂的时候，特地找了桃令说，他的姐姐要嫁人了，请她那天去家里吃酒。 桃令茫然地看着他问，乙女多大了来着？ 男孩子也有些好笑：“阿桃，我姐姐17啦。” 十七岁……桃令现下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乙女是要比她大一些的，可是，十七岁，在小狐狸的概念里还很小很小，就要嫁人了么？ 于是懵懂的小狐狸又问，什么叫做嫁人呢？ 嫁人啊……男孩子想了想，就是说，我姐姐要到别人家去啦，要去和她的丈夫一起生活啦。 小狐狸似懂非懂的应下。 约定的那一天，松下村塾的大家都去向新人道贺，桃令因为是女孩子，同时兼为新娘子的闺中密友，得以在迎亲前进房间去和乙女说说话。 乙女穿着白无垢，文静的坐在床沿上，朝她招手。 桃令怔怔看着她，由衷地感叹：“真好看！” 乙女轻轻拢住她的头发，温柔又纵容，一如在村塾时照顾着桃令：“阿桃才是最好看的。” 桃令闻言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酸。她往乙女怀里蹭了蹭：“你怎么不来上学了呢？我好想你的。” “傻丫头，”乙女也笑，却带着一点羡慕的模样，“我不能一直上学的呀。” 桃令忽然想起来，乙女不能再来上学的原因是她长大了，不好一直跟男孩子在一起，需要帮衬着家里，于是便又有点期盼：“那你成亲了之后就能回来上学了么？” 成亲了她就有丈夫了，也有新的家了，是不是就能回来上学了呢？ “还是不能呀。”乙女抱歉地看着她。 桃令觉得有点难过。 “你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问乙女，“你喜欢他么？” 乙女摇摇头：“我也不晓得他是怎样的人。父母亲同我说的时候，我就隔着隔扇看了一眼而已。” “你没见过他？”桃令吓了一跳，“这怎么行？万一他不好看呢？” 狐妖生来魅惑，也最喜美好的事物，小姑娘难以想象乙女要同一个都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过一辈子。 “也……看了一眼的……”乙女害羞地低下头，“他长相还算周正，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只看了一眼怎么行呢？”小狐妖着急死了，“一眼能看到什么呀？他有小太郎好看么？” 乙女噗嗤笑起来：“怎么会有桂先生那般的相貌呢。不过同我一样，普通人罢了。” 桃令登时摇头如拨浪鼓。 没有小太郎好看，怎么好过一辈子呢？ 新娘子温婉地笑着看她：“桂先生好看，便要嫁给他么？那阿桃要嫁给桂先生么？” 桃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一直坦诚又简单，似乎突然意识到，还会面临这个问题。 乙女就抱了抱她：“傻丫头。” 那天回来之后，桃令就不对劲了。不知道她小小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反正总是有些反应迟钝的样子。 上课的时候还好一些，她进步极快，早就能跟上桂他们的进度了。但是剑道修习的课上，简直是状况百出。在银时打飞了她手中的木刀她还呆呆站着的时候，银时颓丧地把刀一扔：“阿桃你在干嘛呢？” 桃令如梦初醒一般看着他。 银时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你去休息吧，换高杉来。” 坐在场边观战的小少爷看了看茫然的桃令，施施然提着木刀上了场。 而后银时求仁得仁，一尝败绩——近来随着年龄一同增长的，是高杉晋助今非昔比的剑术。他的剑势凌厉，银时路数奇诡，二人对招，胜负多在五五之间。 同他二人相比，桂的剑术要更潇洒一些，只他不爱对战，更喜爱抱着书听松阳老师讲那些天南海北的新鲜知识。 今日桂就不在村塾。 他近来经常请假不在村塾，松阳老师也默许了这件事。 他去干什么了呢？ 小狐狸托着腮坐在场边看银时和高杉又开了一局。 小太郎去哪里了呢？ 银时在饭桌下的膝盖推了推桃令：“阿桃，吃饭。” 桃令恍然回神。 她又在发呆了。 松阳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太郎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么？” 少女讷讷捧起了饭碗：“乙女留他吃晚饭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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