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银亮的辉光照在小姑娘的身上，有种朦胧迷幻的气息。 桂轻轻拍着她：“睡吧。” 桃令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伸出手指去揉他的眉心，桂才发现自己一直皱着眉头。“你别难过。”小姑娘突兀的开口。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想了想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说得那么笃定，仿佛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困难的承诺。 桃令不识人情世故，简单又执拗，理所当然得，仿佛天地都需要为她低头。 桂复杂的心绪噎在喉间，片刻才有些好奇：“你从哪里来呀？” 什么样的情况，能养出她这样的女孩子？ 桃令指了指窗外的远山：“山里。” “你是什么山中的妖精么？山中女之类的？”桂低下头，自己埋在她的颈项间，“你怎么会找到我呢？” 桃令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又理所当然的答案：“因为小太郎好看呀。” 这个答案很有桃令的风格。 她总是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桂轻轻一笑。 “我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去世了。”桂忽然这么说，“我和婆婆相依为命长大的。你见过我的婆婆么？” 也不管小姑娘能不能听懂，少年这样温温絮絮，把自己讲给她听。 这些话他不能说给松阳老师听，老师要操心那么多的同学，要安排教学，每天从早忙到晚，已经很辛苦了。也不能说给高杉，他同家中的矛盾愈演愈烈，自己尚且一肚子官司缠身。更不能说给银时，银时是老师从乱葬岗里捡来的，他的身世比自己还不如，怎么能让自己的悲伤，听起来竟然反而像是在嘲笑对方。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孤单的月色里，就这么一股脑地倒给了面前这个纯然依赖他的少女。 他还有谁能说说呢？他就连悲伤，都是不被允许的。 桃令抱住了他，认认真真听他说完，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濡湿了自己的衣襟。 “我不懂得怎么样可以重振你的桂家，”桃令告诉他，“但是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桂家只有一个人太孤单的话，我也可以姓桂。反正我是没有姓的。” 她没有家，她不明白桂家有什么重要的，让他执着地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但是如果他想的话，她也可以帮他的。 如果可以让他不要为了什么所谓的武士的精神和意志，那样小小的年纪，不能哭，不能喊累，不能喊疼，不能倾诉，不能逃避，被欺负也要上学，生病痛苦也要训练，雪天里也要用凉水冲澡的话。 桃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辛苦过，却在这个夜里，小心翼翼地摸着少年的脸，心疼起了对方。 少年倚着墙，将少女抱在怀里，明明是要哄她睡觉，自己却靠在她肩窝睡着了。 桃令被温暖的怀抱箍住，看着窗外的月亮，直到玉兔西沉，金乌东升。 “小太郎，该起来了哦，再晚回去的话，银时会笑话你的。” 事实证明银时果然笑话了他们——在一大早桂同桃令手牵着手回到松下村塾的时候。 他们的师兄吊着一副死鱼眼，手中握着淘米的篮子，懒散地向两人挥挥手：“没做你们的饭，夜不归宿的小情侣饿死算了。” 桂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银时，你是不是忘了，我才九岁？桃令才多大一点点？不要教她这样的东西。” “我管你去死啊！”银时突然暴走。天晓得他大半夜爬起来发现室友不见了隔壁的师妹也不见了，自己一个人找到凌晨都没找到人是什么心情。 他都已经想好松阳弄死他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了。 好在他忐忑地去告诉松阳老师的时候，老师只是微笑着安抚了他：“没关系的，桃令和他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只有老师会心疼他担心啊！这两个傻子出门就不知道留个纸条么？！ 桃令偷偷把手背到身后拉了拉桂让他闭嘴，自己凑上去，讨好地摇了摇银时的衣袖：“对不起啦，你不要生气了银时，今天我去做饭吧。” “你会做个什么，你就只知道小太郎的饭团，蠢货。”银时一根手指按在她的额头上，把她往桂的方向推出去，伸手又舀了一杯米倒进篮子，拖沓着往厨房走去。 桂乖觉地跟着他去烧火，被银时瞪了一眼：“趁着没上课，你还是躺一会儿去吧，回头松阳又说我欺负你。我真是欠了你们的！” 这个人，嘴上说得凶狠，心却这么软。 桂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吧，这样快一点，你也能再睡一会儿。” “不用，”银时推走了他，“我可以课上睡。” 桃令看着刚刚走出卧室的松阳老师，敬佩地向银时眨了眨眼睛。 ??银时果真在松阳老师开始讲和歌和汉诗的时候睡了过去，松阳老师向众人摇了摇头，示意大家不用叫醒他。这节课桂听得很认真，预备着课后帮他补回来。 依然是松下村塾普通的一天。唯一的区别是，高杉晋助没有来。 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他作为一个编外成员，理论上其实还不是村塾的学生。 银时生气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想和他们生气。下午的剑道训练，桂付出了三次失败作为代价，成功的哄好了他的师兄。 第二天高杉晋助还是没有来。 第三天下午，高杉晋助终于出现了。 这一天他来得很晚，远远地坐在训练室的角落里。桂发现了他，和他聊了几句话，他却绝口不提昨日未至一事。 “桂。”有同学在叫他。 桂抬头应了一声，一个错眼，高杉就站了起来准备走了。桂意外地问：“这么早就要走？不留下来吃晚饭么？” 他几乎已经习惯高杉会留在松下村塾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吃晚饭了，陡然不出现，还有些不适应。 高杉摇头：“有些忙。”他说着，慢慢走出了村塾。 他既这么说，桂也不好挽留，高杉又谢绝了他相送，桂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不知哪里有些奇怪。 桃令捧着一叠字纸从教室走过来，看到站在训练室门口的桂，自然地过来挽他，忽然皱眉上下打量了他一回：“你受伤了？” “嗯？”桂还有些神思不属，被她一句话堪堪拉回了神，“没事，摔了一下。” 训练受伤是常有的事，银时被桃令带歪了，最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练时常有惊人之举，不止是桂，连同其他几个同学都被折腾得不轻，近来对桃令颇有怨念，又不好跟她发火，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央着桂千万看好她，别让她再给银时出主意。所以这几天桃令的功课也多了一些，常常被从训练室里支出去。 既然是训练受的伤，桂都不在乎，桃令自然不好多说，却有些不太开心地鼓了一下嘴。 晚饭时，银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桃令今天对他意见颇大：“阿桃，我怎么惹你了？” 桃令不理他。 从那天桂同桃令在外待了一夜之后，桃令就乖乖留在了松下村塾，不再半夜翻墙出去了。作为代价则是桂每晚哄着她睡着再回宿舍。今夜桃令却钻进了银时和桂的房间，怎么说都不肯离开。 银时算是才弄明白，桃令觉得自己这是把桂打了。 “不是，对练而已啊！我像是那么没有轻重的人么阿桃？”银时叫屈叫了一半突然闭嘴。他想起了最近几天“牺牲”在他一连串损招之下的同学们怨念的眼神，又想到他第一次学桃令的时候把桂压到地上那一下，要不是桃令护住了他恐怕真的要出问题——好像……这几天自己真的有点没轻没重？ 桃令今天一反常态的严肃，银时也有些忐忑，不管桂的抗议，压着他扒了上衣。桂自暴自弃地捂着脸，哀悼自己逝去的颜面：“我都说了没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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