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似乎已经忘了这是在医院门口,声调不自觉地拔高,眼底通红。
“夜楚寒,你以为你娶了我是对我的恩赐吗?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想要这种恩赐!我不爱你,我一点儿都不爱你,你偏要把我拴在你身边。你以为你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人就这么一辈子,你凭什么主宰我的人生,凭什么?现在丁向东死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可以给我自由了吗?”
夜楚寒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收紧,又慢慢松开。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丁晓还在生气,全身都在颤抖。
不断有行人驻足,向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个边看边走,不小心撞到了树上,痛得闷哼一声。
看热闹的人总是心存好奇,却不知道热闹的中心都是悲凉,甚至绝望。
丁晓从来没有想过,自已会像一个泼妇一样指着夜楚寒的鼻子质问。
夜楚寒始终一言不发,冰眸微微眯起,认真地听她说着。
丁晓说得口干舌燥,暂时停了下来,夜楚寒立刻上前想要把她抱到怀里,却不想又被她用力推了一把,这次的力道比上次的还要大。
夜楚寒勾了勾唇角,双手
举起来做投降状,后退几步站定。
丁晓不记得自已说了多久,到后来,她的意识有点儿迷失,隐隐觉得自已好像还爆了粗。再后来,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过来试图把她劝走,夜楚寒把她拦在身后和那几个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就硬把她塞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然后她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夜楚寒搂住了她的肩,她顺势就窝进了他的怀里,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可自始至终,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只是唇角抿得很紧,下颌线也绷着。
“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一直开,不要停!”
丁晓眼神涣散,好像快要睡着了,不过她又死死撑着眼皮不让自已合上眼。
车子开得四平八稳,窗外的景色都模糊成了一条光带,丁晓终于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疲倦,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母亲从一片虚空之中走来,温柔地跟她说了很多话,前面说了什么,她没太听清,可是最后一句话,她却听得很清楚。母亲让她原谅父亲,
丁晓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和父亲和解,也算是和过去的她自已和解。
醒来时,她发现自已还蜷缩在夜楚寒的怀里,他的西装上有一片湿渍,像是用湿巾擦过的。
感觉到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夜楚寒轻声说:“你的鼻涕蹭在上面,我刚刚擦了一下。你可以换个地方再接着睡一会儿,民政局还没有下班,不着急!”
他的声调不高不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丁晓刚睡醒,脑子转得有点儿慢,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已在医院门口大闹的时候说过的话,有的记得很清楚,有的忘记了。不过,她表达过离婚的意思,那么,这肯定就是夜楚寒带她来这儿的原因。
勉强坐直身子,揉了揉发麻的胳膊,丁晓透过车窗朝民政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曾经,她那么渴望的一件事,此时此刻,好像突然就不那么急迫了。
说不上舍不得,只是感觉不太想去了。
她突然有点儿不确定,是因为父亲的去世对她冲击太大,还是她已经习惯了有夜太太这个身份在,总之,她没有立刻推开车门下去。
还是夜楚寒先一步下
车,又绕到丁晓这一侧,帮她拉开门。
“走吧,有些事,总要有一个结果!”
他的话,丁晓没有听懂,她猜不透他的心思,能看到的就是他步伐轻快,似是比她急得多。
丁晓对着夜楚寒高大的背影说:“处理完丁向东的丧事以后再说吧!”
夜楚寒顿住脚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口气发沉:“不想离了?”
“没有!”
丁晓立刻否认。
“那就走吧!就算我们离婚了,我还是会以丁向东女婿的身份帮着处理他的后事,你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丁晓也不好再说别的,只好跟在他身后进了民政局。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姐,人和很善,一直在说他们男的帅女的美,简直是天生一对,还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不如再回家去好好想想再来。两人都坚持不用,那位大姐无奈,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还是给他们办了手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夜楚寒把离婚证随意地放进口袋里,放慢步子等着丁晓跟上来。
丁晓磨蹭了很久,才走到和他肩并肩。
“夜楚寒,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心里那个人是谁?
”
洛轻羽,还是他手机屏保上的那个女孩,还是他夜店里左拥右抱的女孩中的一个呢?
夜楚寒眉骨微扬,斜睨着她:“你说呢?”
幼稚!
居然让她猜!
她才没那么兴致呢,轻叹一声说:“就是随便问问,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答案!”
丁晓没有坐夜楚寒的车,而是独自上了出租车,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离去。
夜楚寒阴沉着一张脸回了公司,还不忘给丁楠打电话询问丁向东的后事如何操办。丁晓晓心里难受,无心去过问那些烦的让人飞起的细节问题,只给丁楠发过一条短信,需要她做什么随时打电话。
丁向东逃亡在外多年,在海城的亲戚好久没有联系,丁楠联系过一些,最终愿意来参加葬礼的只有两三个,至于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即使是最高规格,告别厅里也显得格外空旷,甚至荒凉。
丁晓在姑姑的提醒下做着自已该做的事,脑子基本就是不转的。倒是夜楚寒忙前忙后,难得放下夜少的架子,有条不紊地做着丁家女婿该做的份内事。
终于结束了,一切看似归于平静,可事实上,平静之下却有看不见的暗流已经悄悄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