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1）

平日里忙忙碌碌的父母突然一下子闲下来了，涵涵最是高兴，蕊蕊也很高兴，他的父母也停了下来。叶芳们关了店子每日在家陪伴孩子，现在街上人都没有，大家都是步履匆匆，连打招呼都带着口罩站的远远的，互相都不近距离接触。

张晓东每天都早早的起床去买两天的菜肉，回来就给孩子把汤炖上，还给蕊蕊做她喜欢的红烧肉，红烧排骨，平日里这些麻烦费时间的菜都是没空做的，现在闲下来当然得满足孩子得愿望。叶芳和张晓东在家得日子里感情仿佛回到了以前恋爱时候，不再早起晚睡的日子真的好舒服呀，叶芳喃喃的说道。张晓东也躺了过来，两人并排的躺在一起，躺在舒服温暖的床上。蕊蕊看见了也跑过来，小脚丫子一下蹬掉脚上的拖鞋蹭的一下挤进父母的中间。蕊蕊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肚皮上，另一只手搭在母亲的小腹上说到：“爸爸妈妈，我好高兴呀，你们终于可以白天的时候也在家里陪我了，以前蕊蕊和你们的时光只属于晚上。”

孩子天真的笑容瞬间就融化了父母的心灵。咕嘟咕嘟的红烧肉炖的满屋子都是香气，张晓东过来扶母亲起来半躺着，叶芳端着碗给喂饭。张晓东的母亲最近瘦的厉害，整个人没有了往日的凶相，以往满脸横肉的脸瘦的跟刀削过似的，脸上灌骨高高的，饭量也大不如前。叶芳喂了几口饭她就吆喝着吃不下了，叶芳说：“妈。你饭可要多吃点，虽说躺着消化慢，但是不吃会发晕的。”说着又去盛了一碗汤给喂下，张晓东给擦了嘴巴，等老母亲吃完饭用枕头给半躺着，他们一家三口才开始吃饭。

一家三口饭桌上的欢声笑语看的张晓东母亲泪眼婆娑的，她一直盯着这边，仿佛想像照相机一样把他们都刻进脑子里。

叶芳转过头正好目光与她对上，那温柔慈祥的眼神让叶芳想起了她母亲快要离开时的眼神。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从她脸上看见了依依不舍的神情，平日里沟沟壑壑的皱纹好像再慢慢变的饱满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的不公，委屈，愤恨在此时此刻慢慢从叶芳的心里褪去。她像照顾自己亲生母亲一样每天想着法的准备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可是张晓东母亲的胃口好像越来越差，吃的也越来越少，每天就那样半躺着发呆。

叶芳觉得可能时日无多就喊二哥叶康过来把她们女儿蕊蕊接去了舅舅家，孩子太小见不得这样的生离死别。孩子收拾衣物出门的时候，张晓东母亲突然伸出手要拉蕊蕊，叶芳把孩子的手拉过来和奶奶握了握。张晓东说：“妈，蕊蕊去外公家住几天，和姐姐一起学习，那边外公好带着一起看书写字那些。”张母不回答只是一直拉着孩子的手不远松开，几分钟过去了，蕊蕊有些害怕，叶芳过来说：“妈，蕊蕊过几天回来看你。”张母说到：“蕊呀，你要健康快乐的长大哈，以后一定乖乖的。”声音很小，蕊蕊和舅舅转身出门了，张母还久久的望着门口。

后来的几天，张晓东母亲不再吃饭，也不说话，人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张晓东的弟弟妹妹和他一起轮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守着老母亲。

叶芳说：“我去弄些热水给妈擦洗一下身子吧，这几年都干干净净的，不要到快走了一身的味。”叶芳和张晓东还有他妹妹一起给老太擦洗了身上，洗了头发，把头发梳了她年轻时的款式，俩个麻花辫帮着红毛线。依稀还能看出来张晓东母亲年轻时的俏丽模样，张晓东说：“我母亲年轻时可漂亮，当年和我父亲也是男才女貌很是般配。我爸有貌又有才，家里也有钱，可是造化弄人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年纪轻轻就离开了。我母亲也从一个温婉的人变成了能和整条街对骂的女人，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要对付抢占财产的张家亲戚，欺行霸市的街道邻居，我小时候就和我妈一起和别人打架呢，那个动乱的年代里，活的太不容易了。”

说着张晓东就呜咽的哭起来，叶芳抱着张晓东的头，埋在她的小腹上，她拍着张晓东轻耸的肩膀。叶芳看见老太太枯瘦的脸上眼角有泪流下，此时叶芳也不再恨这个曾经多次为难她的人，或许她早就不恨了，因为爱屋及乌，她是她爱的人的母亲，奶奶，血肉至亲。

又是一个不眠夜，老太太还是微弱的呼吸着，昏迷没有反应。早上张晓东坐在床边的躺椅上靠着就睡着了，梦里是他小时候他父亲时的样子，一直呼喊着他，在一道白光里，若隐若现。“东东，东东”，张晓东一下子就惊醒了，睁眼是他母亲在扒拉他的手臂，看着红光满面的，声音也洪亮，说要吃饺子，自家的饺子。

张晓东惊喜的去把叶芳她们喊起来，叶芳和张家妹妹一起和面剁肉馅，韭菜，葱，很快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张晓东和弟弟一人拖着碗一人一口口的吹凉给母亲喂。张晓东母亲说;“别吹，我喜欢吃热饺子。”

张家妹妹把叶芳拉进屋说：“我妈肯定是回光返照了，临死的人才那么急。”叶芳在厨房里目光看着外面，老太太转过来看着她笑了，笑得很好看，还给她点了点头。

吃完饺子张老太躺了会望着门口的方向发呆，第二天夜里就去世了，在梦里。张晓东一直守在床边，可是就在他打盹的间隙老太太就走了。因为是公共疫情期间，丧事很简单就家里几个人火化了和张晓东父亲埋在了一起。因为张父走的早亲戚那些早就不相往来了，所以简单处理完后事，叶芳说这样也好，人走了自然什么都没有了，难得弄那些繁文缛节的。

回家收拾母亲的房间，张晓东把一些衣物呀床品的都烧了，这是风俗，烧过去才有穿的。翻了母亲的樟木箱子，里面有和父亲年轻时的信件和照片。叶芳看了张晓东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结婚照，上面张母穿着白色的婚纱裙挽起头发，头发上别了好看的话，张父西装革履。叶芳说：“好一对壁人呀，他们年轻时真好看。张晓东我以前就觉得你好看了，现在看来你只遗传到了一半。哎，是怎样的苦楚生活把她变成了那样，一个温婉漂亮的人硬是变的满脸的精明算计。”

张晓东说：“我妈年轻时是真苦，有一次我妹生病，敲了一条街的门都没有借到五块钱去看病，最后我妈都给人跪下了，还好医生仁义，要不然我妹高烧肯定得去了。我妈是为着我的连离开都选在我空闲的时日里。“

翻看了好多泛黄的老物件，特别是张父的肝癌确诊书，上面还是手写的泛黄的病例，张晓东说;\"以前我妈经常看着这些东西哭，后来不知怎的就把箱子锁上了再也没有翻看过。”

收拾好这些物件，把这间屋子好好的打扫了一番，张晓东说等过段时间把这屋再重新刷一下墙，装修一下，把这些老家具都换了。

生活中的每件事都留下了岁月该有的痕迹，生老病死每天都在上演，新闻里每天都是穿着全身白衣的连脸都看不到的医护人员和隔离者。每天听着新闻里的死亡数字让整个城市都好像停滞了，街道上是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人们一边是恐惧一边轻视，重视的人觉得门都不敢出，不重视的人觉得啥病也传染不到我们这边来。街上成了戴口罩不戴口罩的对立局势，家里也是，叶康们觉得事情严重每天消毒出门戴口罩，叶建坤确觉得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那病毒在遥远的香港北京呢，哪怕随风吹也得吹三个月才吹到秦岭然后又被挡了回去。

叶康每天忙着抢消毒液，抢白醋，抢板蓝根。叶建坤继续出门和老友们该干嘛还继续干嘛。家里每天都在为这些理念干仗，叶康说：“爸，你看家里还有俩个孩子呢，涵涵和蕊蕊还小，你可以注意点不，在家待段时间可以不？”

叶建坤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觉得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我这身强力壮的还能让一个感冒吃了我。”

小华每天笑话他们两父子像两个拔河的人都在用力拉扯对方，看最后谁厉害。

最终的结果是叶建坤服输，很快这场非典的风就吹到他们省，他们市也很快有了确诊病例一例。学校停课了，叶建坤老实的戴上了口罩，一天喝两次板蓝根。

非典的突然光临他们这个小地方，叶希算是忙坏了，教育系统要是出问题，那就是国家的未来。基本上这一个月叶希都没有回过家，每天都是在单位或者去各个学校检查消毒工作，组织每天熬中药，每天每人都可以领一小碗回去喝。每天都在组织非典的宣传喝预防工作。

好巧不巧的是叶希的孩子的轩轩在此时发烧了，在医院住了几天院叶建坤和吴丽媛一起在医院守着，还好孩子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可是一大堆的排除检查，孩子回来后都瘦了好几斤，脸瘦的下巴都尖了。

吴丽媛一直懊恼的抱怨孩子遭罪了，叶建坤听不下去就说了一句：“孩子小，肉掉的快长的也快，几天就又长回来了。”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吴丽媛惹到了，本来心惊胆颤的几天叶希连个身影都没出现，心里就冒火。

这下把所有的怨恨一下子对着叶建坤就撒了开来，“爸你每次都是照管叶康他们的孩子，我们轩轩你从小都没带过我不怪你，可是她生病了你儿子人都没看见，他就是什么都比家里的重要，你还说孩子瘦了不打紧几天就补回来了。”

叶建坤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被这一通说。他也不能发火就说：“要不我给叶希打电话批评他，等他回来了我骂他，我对每个孩子都一样，刚才那句话你可别误会了。”

吴丽媛转过头拦了一个三轮，丢下一句：“嫁你们叶家可是倒了霉了”就走了。

留下叶建坤在街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突然觉得这五月天怎的有些寒凉。回去的路叶建坤走的很慢，点了烟边走边看，吐烟的时候“哎”一声。路过水果摊的时候叶建坤又去买了些苹果，买了些香蕉，顺道去买了排骨和猪蹄。拎着菜的叶建坤改变了方向往叶希家走去，边走边说：“孩子瘦了得炖些汤补补”。

等叶希回到家后看见的是在厨房煮饭的父亲，轩轩一个人在客厅看着动画片，手上还有输液留下来的针眼贴着白胶布，叶希心疼的抱着孩子亲了又亲。胡渣子扎的孩子咯咯的笑，叶希问轩轩：“妈妈呢？”

轩轩说：“妈妈在里面生气呢，回来的路上还哭了，爷爷在里面煮饭，妈妈也对爷爷生气了。”叶希赶紧进房间看见在床边坐着望着窗外的吴丽媛，进去一下子蹲在吴丽媛脚边，抱着她一直不停的道歉，说他实在是走不掉，而且孩子没排除非典之前我根本不准来，因为我每天接触的人太多了都是学校里的全校师生。

叶希一直搓着吴丽媛的手，不停说着对不起。吴丽媛也不理他就默默的流泪，好像看淡了一切似的。叶希无论怎么说都得不到回应就出房间和父亲一起弄饭了，两父子都默契的没有问对方，煮好饭吴丽媛也没有出来吃。叶建坤收拾好一切就回家了，叶希和吴丽媛好几天都没有说话，一开始叶希每天都哄，后面也就互相都懒得理对方了。

这个冷战的节骨眼里，叶希被派出去出差了去省城。叶希在工作之余邀请了之前的几个要好的同学聚餐，读书时的叶希不善于交往，但是学生时代的感情过多少年还是不会变，见面的时候依然是可以畅聊三天。在饭局间其中一个同学的老婆带着同事一起中途过来，包厢门开的一瞬间，叶希感觉到有一股春风吹拂了他的脸面。抬头就看见一个淡绿色碎花裙的女士，还是那样漂亮阳光，一进门就笑着挥手和大家打招呼，当目光扫过叶希的时候有惊喜有诧异。包间里的同学一起起哄了，叶希脸都红了。

叶希连忙解释，是喝酒的原因所以脸红了。识趣的同学赶紧挪了位置把叶希旁边的位置给留了出来，李青大方的走过来落座，没有一丝的扭捏。仿佛多年未见得老友一切那么自然流畅，饭桌上大家都频频举杯，叶希都已经不记得他喝了好多酒，只觉得心情很高兴喝的很畅快，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他甚至都不记得怎样回酒店的。

在睡眼么朦胧中叶希起身准备去厕所，他缓缓的掀开被子，扶着墙有想呕吐的感觉，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李青收拾好看起来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叶希的眼睛快要跳出来了，看着眼前的李青叶希拍了拍的脑门很用力拍的啪啪直响，满脑子都在回忆昨晚的事情可是实在是想不出来。李青看他一脸手足无措又有些狼狈的样子有些好笑，说先进去洗漱吧。

叶希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回想用冷水洗了洗脸希望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脸的水滴答滴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有对不起老婆的畏罪感，但同时更多的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更加窃喜的感觉。那毕竟是他当年甚至整个生命里最爱的女人，在内心深处一直有个角落的女人。

叶希在里面快活的洗了澡洗了头，才想起衣服都在外面，又不好意思出去拿。他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隙向外望了望，外面居然没有人。叶希穿着浴袍走出来，看着空荡的房间有些失落，想被抛弃的人看了看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一会门响了，李青回来了，手里拿着购物袋是给叶希买的衣服，一套崭新而又合身的衣服。李青说：“收拾好我们一起去楼下吃个早餐喝杯咖啡吧。”叶希坐在凳子上两手握着放在膝盖间欲言又止最后就蹦出两个字：“好的”。他好像回到了读书的时候，一切听她安排，他只管遵从就好。

穿戴好的叶希跟着李青下楼来到一间咖啡馆，看着复古又高级的咖啡馆，里面是欧式的装修，摆放了好多书。李青点了咖啡面包和甜点，欧式漂亮的咖啡杯放在他们之间，叶希和李青对着坐下，李青顺手拿过一本书，随意的翻着说到：“你吃些早餐，先吃点面包再和咖啡免得胃不舒服。叶希顺从的按着李青说的步骤进食，谁也没提昨晚的事。多年未见的两人脸上都有了往日没有的皱纹，有了彼此并未经历的故事。

在交谈中叶希才知道李青已经离异了，有个小儿子由她的父母在带，平日里她都是忙碌的在医院白班夜班的倒，生活没有缝隙自然也就没有光照进来，叶希算是她这么久黑暗生活的又一缕光芒。

在回去的路上叶希坐在车的靠边位置，望着窗外脑子里全是李青和她之间的谈话和以前读书时初恋的美好时光。

回到家里，孩子和吴丽媛都不在家。叶希没有马上打电话问询，而是洗了个脸，自己在家倒了一杯红酒，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下午吴丽媛带着孩子回来了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叶希说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电话说声，你女儿呀可调皮带的我都快累死了，出门也不走路非要喊我抱胳膊都快断了，你帮我揉一下。”叶希一下子起身抱住孩子问：“你是不是又调皮了，累着妈妈了，来爸爸带着玩会。”然后抱着孩子在屋里转圈，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吴丽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