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妈的孩子们（1 / 1）

秀珍离开的几个月时间里，叶建坤过得浑浑噩噩，每个深夜他都会一个人看着漆黑的夜难以入眠，身边的空空如也让他无助无望和孤独。多少个夜里他都要通过酒精麻痹自己才能让自己入睡。

叶建坤眼睛里没有了水波涟漪，那种亲人离世的痛堵住了他的心口，塞住了他的喉咙。他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放学回家叶鑫和叶芳在家里的冷锅冷灶间体会母亲离开带来的丝丝凉意，这种凉一点点沁入了孩子们幼小的心灵。

客厅里放了秀珍一张照片，照片是母亲年轻时拍的，两个□□花辫子梳在两侧，笑的温暖。叶鑫每天回来都在母亲的照片前拜三拜，叶芳也跟着学起来。自从母亲走后叶建坤大多数都在学校食堂吃，叶鑫和叶芳放学的就自己在家煮，以前每次还要给叶建坤把饭煮上，现在都只管他们三兄妹的饭了。

叶建坤每天都准时到学校去上班就是不准时回家，叶鑫心里想：“难道父亲这么快就给我们找新的妈了？”

叶芳也说，我听见学校里有人说要给父亲介绍呢。

叶康有些气愤的说：“瞎说什么，谁能看的起我们家，四个孩子呢。还有母亲生病时欠下的账，谁也不会眼睛瞎看上我们家，母亲和父亲感情那样的好，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你们两个别瞎说，你看每天爸那伤心的样子你们两个是看不见吗。”

这话刚好被进门的叶建坤听见了，咳嗽了两声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进来。叶建坤问：“你们吃饭了没，要不要我去给你们煮碗面条。”

叶芳说家里早就没面条了，你这么多天都没有进过家里厨房，米也快要没有了。

叶建坤有些仓惶失措，觉得有点对不起孩子们，答应孩子们明天就去把米面买回家给他们备好，以后也会准时准点回家给他们煮饭，不能一直颓废下去。

叶康的中学终于读完了，暑假期间大哥叶希写信说不回来，一是节约路费，二是暑假他找了兼职挣些生活费。叶建坤回乡下老家去看望奶奶了。叶康在家把叶鑫和叶芳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像母亲在世时那样。

叶康中午给弟弟妹妹熬了一大锅绿豆稀饭，还是奶奶自己种的绿豆，在夏日燥热的天气里，喝了凉的绿豆汤感觉沁人心脾，舒服又酣畅。叶鑫喝了两大碗说：“要是母亲在，一定会给我们烙几个饼，那样就更爽了。”叶芳眨巴着眼睛说：“二哥，要不你去给我们在街上买几个饼。”

叶康说：“想什么呢，父亲走的时候留下的钱，我得一毛一毛规划清楚它得用处。”

叶鑫和叶芳想了想也是不可能的，二哥你熬这么大一锅绿豆粥我们也吃不完呀，叶康笑笑的说，晚上继续吃。

晚上喝完绿豆汤，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房子外面的树被连根拔起，哐的一声砸到在地上，吓的三个孩子赶紧出门查看。看见那么大的树被吹倒，到处吹的七零八落的，叶康赶紧带着叶鑫检查家里窗户关的够不够严实，回到屋子又用木棍把门抵住。外面下起了大暴雨，电闪雷鸣，叶鑫和叶芳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抱着叶康。叶芳声音细细的喊叶康，“二哥，我怕。”

叶康把叶芳往身边拉了拉，三个紧紧的抱成一团，外面一片黑暗潮湿，就在这时忽闪忽闪的灯又熄灭了。看来大风吹断了电线，停电了。叶康起身去找煤油灯，叶鑫和叶芳跟在屁股后面抓住二哥的衣角，三个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摸索着找到点燃了微弱的煤油灯。

躺在床上，三个人像拧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在电闪雷鸣中，叶康给他们讲起了鬼故事，吓的叶鑫和叶芳把被子蒙头上一晚上都没有拿开过。

叶建坤回来以后叶康很正式的和父亲谈了他不再读书的事，他要去工作，和他一起养活弟弟妹妹。叶建坤也明白现在家里供养四个孩子读书确实捉襟见肘，因为每个月都要抽掉一半的钱还债，还好老大叶希通过自己努力争取学校的奖学金，平日里自己挣取生活费也没让他操多少心。可是停掉叶康的学业他还是于心不忍，这样他的人生也就随之改变了。

叶建坤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最后还是答应了叶康的请求，叶康的学习成绩也是很优秀的，他作为家里最懂事的孩子选择了早早出来工作，为这个家庭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但是要想把每个孩子都供养成大学生也是叶建坤不能做到的，所以最后他还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为了弥补叶康，在叶康上班前叶建坤给叶康做一身新衣服，叶鑫和叶芳可羡慕了。

十七岁的叶康做了工人，酱油厂里的搬运工，叶建坤托人找的。有些辛苦，叶康说：“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有用不完的力气呢，没有辛苦只要能挣钱。”一个月十几块的工资，说几个月转正以后还能长，叶康很是满意。

刚到厂里上班的嫩头青小伙子可招厂里师傅们喜欢了。叶康上班的部门没有女同志都是些老师傅，带着叶康的是个姓黄的老头，看着和蔼，每次休息的间隙都抽旱烟，刺鼻烟味每次都呛的叶康直咳嗽。

叶康每天跟在黄师傅后面，师傅长师傅短的，黄老头很是满意这徒弟。黄师傅每次都把轻的给叶康搬，自己搬重的，上货下货间隙就让叶康在旁边休息。旁边的老工友些都笑笑的说：“老黄头这是把叶康当儿子疼呢。”

黄师傅笑笑的说：“你们想疼还没有呢。”

黄师傅没有儿子连续生了四个都是女儿，觉得和叶康投缘确实对他多有关照，叶康是个实诚懂得感恩的孩子，一有空就给黄师傅捶背揉肩。

黄师傅笑说：“小叶这按背的手法真是不错，舒服。”

叶康说：“这都是我母亲教我的，我们小时候我母亲就喜欢给我们按背推拿。”

黄师傅说：那你母亲一定是位漂亮的贤妻良母。

叶康缓缓的小声说道：“我母亲已经因病离开我们了”

黄师傅在叶康的声音里听出来孩子对母亲的思念，可怜这孩子少年丧母，轻轻拍了拍叶康肩膀说：“没事，孩子，人生都有定数，以后师傅多疼你。”

放学的叶鑫和叶芳在家外面玩耍时听见隔壁张阿姨在和王阿姨聊天，字里行间都是他父亲的名字。

张阿姨说:\"这叶老师老婆离开了，整个人都颓废了，还有这么小的几个孩子要不你给他参谋一个对象。”

王阿姨说：“那那么好找，他家也就那条件，估计农村户口的都不好介绍，嫁过来总还得再生孩子，叶老师也还年轻，到时候一屋尽是孩子了，叶老师养的过来吗。”

张阿姨说：“也是，也是，到时候我看倒叶老师了问一问他，看他什么想法。”

王阿姨也跟着附和。她们继续聊什么叶鑫已经听不清了，她们眼睛盯着这边小声嘀咕着。

叶鑫已经大孩子了，十多岁的孩子自尊心最强，叶鑫从小又是个刺头，心里听的窝火，又害怕她们说的是真的，真的会给父亲介绍个什么人。叶鑫大声呵斥叶芳，大到可以让旁边的人都听到的声音：“叶芳，走，回家，外面吵死了。”

叶芳问：“三哥，怎么了？”

叶鑫说：“回家，不想在外面待了。”

叶鑫心里气愤也犯不着和叶芳说，她觉得她还小不能理解他内心所想。

叶建坤看着进门的老三和老四便问，“今天的作业写了吗？写完了练会毛笔字，不要一直玩。”

叶鑫怨气冲冲的恨了一眼叶建坤，叶建坤心想这孩子怎么了，没头没尾的。

问了叶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建坤也懒得理了，继续做饭。叶芳进厨房给叶建坤打下手，坐在灶龛前，劈柴烧火，没妈的这一年烧火的动作练就的行云流水。

叶芳的头发以前都是母亲梳的各种小辫子，自从母亲生病后都是自己梳，现在头发有些长，扎着两个长辫子每天早上上学有些费时间。叶建坤喊叶芳把头发剪掉一半，太长不好梳。反正今天也要带叶鑫他们去剪头发。两个哥哥都在劝叶芳把头发剪了，说现在流行齐耳朵的学生头，漂亮又好打理。

叶芳听了他们的劝，可是理发的是个老师傅，不懂什么流行，几剪刀下去，根本不是叶芳想要的样子。叶芳的头发本来就有点自来卷，这一剪从身后看去，像个筲箕扣在头上。叶芳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日子没法过也就这样过下去了。叶建坤一个大男人以前万事都有秀珍操心，他是个除了工作样样不管，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把的人。现在也是上的厅堂下的厨房的一把好手了。洗衣做饭，买菜拖地，样样精通。邻居们都感叹叶建坤又当爹又当妈的不容易，也看见了这个中年男人爱家负责人的闪光点。邻居大妈们最是热情，看不得这样有能力有爱心有责任顾家的男人单着，于是又开始热情的想为叶建坤说门亲事了。

叶建坤的同事们很是热情，尤其是女同志经常想要给叶建坤介绍单身女士，劝他再往前走一步。叶建坤每次都委婉的拒绝，他没有勇气开始新的感情。那样是对孩子们的不负责任，也违背了对秀珍的誓言。

晚上叶建坤起来上厕所，看见后面的菜园边上有人烧东西，走近一看是叶鑫在一个冬日烧火的盆里烧着什么。叶建坤喊了叶鑫问他在干嘛，叶建坤走过去看见满脸泪痕的叶鑫。

叶建坤问：“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烧什么东西，万一你没有把火灭好，晚上起风火星燃起来怎么办，你这么大个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让人省心呢？”

叶建坤见叶鑫没有说话继续批评叶鑫，近乎谩骂，一直责怪他。

突然叶鑫情绪几乎崩溃的声音哽咽的吼道：“我在烧给我妈写的信，我希望她收到我写给她的信，我想我妈，我不喜欢你，我听见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说要给你介绍新的人，那样你就要娶其他的女人，我不喜欢，我没有妈了，我要写信告诉她，呜呜呜呜呜。\"叶鑫说完抽泣的哭着，有道不尽的委屈。叶鑫愤恨的看着叶建坤，他说出来他这段时间的所想。

叶鑫有些防备的侧身站着，害怕叶建坤突然打他几下，一直抽泣浑身发抖，眼睛盯着还在燃烧的纸张，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摇晃，映着两父子的脸。

叶鑫泪痕与鼻涕在脸上交相呼应，一只手时不时擦一下，青春的脸庞在黑夜里皱的像块抹布，一块脏了的浸了水的抹布。

叶建坤对着天长叹一声，想要继续批评叶鑫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他想走过去抱一抱这个时候极度弱小的叶鑫。但是从小就对他们很严厉的叶建坤一时不知道该伸哪只手。叶建坤回到屋子里接了一小盆水过来等纸张燃烧完再浇上水，他希望秀珍能收到完整的信章，完整的儿子的信，所以浇水都浇的小心翼翼。

叶建坤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儿子，拍了拍说：“早点进去睡觉，你妈会收到你的信，以后要写信也好烧信也罢都白天时候，不要弄到晚上。”

叶鑫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委屈的回房睡觉了。

这一夜叶建坤又是彻夜难眠，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白头发呲呲往外冒得声音。

早上叶建坤早早得起床给孩子们做好了早饭，叶芳看着眼睛肿得像灯泡一样的三哥不停的问：“三哥，你眼睛咋了，又红又肿的，你昨晚被人打啦？”

叶鑫自顾自的啃着馒头，不理会叶芳的提问，问烦了就火冒三丈，叶芳也就识趣的喝她的稀饭。

叶建坤等孩子们吃完早饭，就拿着课本出门了。没有秀珍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