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时刻将弓拉满弦，未敢有丝毫松懈。羽箭的箭头，此时正对准着那条幽深的空巷。 为首的士兵更加用力地握紧剑柄，他凝神看去，一白一黑两匹骏马正疾驰而来。 街巷阴郁昏暗，又因过远而看不真切。及至临近一看，那士兵一怔，忙抬手示意弓箭手解除警戒。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匹马嘶鸣一声停下脚步。 白马背上的男子跳下马，正是身着便装的蒙毅。他神情颇为严肃，蓦然问道：“可有异样？” 旁边一士兵回答：“回郎中令，目前安全无虞。” 蒙毅闻言，扭头看向身旁的男子，似乎在征求什么意见。 昏暗夜色之中，唯有火把的光亮。但这光亮却无法穿透皂纱，无人能看清皂纱之后的 面容。只知他身量挺拔，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道凄厉叫声，仿如厉鬼夜啼。众人皆脸色一变，更有握剑的手抖起来了。 一道阴风拂过，蒙毅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戴斗笠的男子微眯着眼睛，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很是不悦。 这声音从西面传来，众人连忙往那边赶。到了一处小院前，只见院门口已经聚集着不少士兵，还有几个邻居探头远远地观望着。 地上坐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着，她并没有哭嚎，只是仿佛被抽去了灵魂，无声地流着眼泪。 蒙毅进了屋子，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不禁掩鼻蹙眉。 室内无灯也无烛，只有士兵们举着的火把，火光将人影映在墙上，看上去扭曲而又狰狞。 竹榻之上，是一具无头尸。 中尉站在角落里，似乎正在弯腰查看什么。 蒙毅在身后唤了他两声，他这才转起身来，刚想询问之时，便看到站在阴影处的男子。他头着戴斗笠，但瞧着竟甚是眼熟。 那男子掀开皂纱，露出容貌。 中尉先是一愣，刚想屈身行礼，却见嬴政微微摇头，暗示他不要开口。 蒙毅问道：“中尉大人，可有发现？” “郎中令，请看！”中尉往一旁让了半步，露出一个水缸。蒙毅走上前，探头一看，险些骇了一跳。 这水缸之中，满是猩红的血水，这红色触目惊心！ “这这这……”蒙毅看看水缸，又看看那具无头尸，心中有话，却就是说不出口。 中尉抬手示意随从将水缸盖上，“城中谣言四起，说是厉鬼索命，弄得人心惶惶，正是因为这些血水。凡被害之人，居处都有一滩血水，而这些血水，并非是被害者的。”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诡异歌声——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火光摇曳不定，众人尽皆屏气凝神，紧张地盯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嬴政微微抬起右手，身旁的蒙毅将一柄长剑递与他。剑出鞘，一道青光急闪而过，空气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他纵身从半敞的窗中扑出去，凌空翻身上屋顶。果见屋顶上藏有一人，那人听到脚步响，转过身来，歌声戛然而止。 嬴政喝道：“大胆小贼，竟敢装神弄鬼！敢伤我大秦子民，吾必砍汝头颅，再煮肉成臡。” “哈哈哈！”那人发出几声长笑，笑声中满是轻蔑的意味。 嬴政暗想：“这女子心如毒蝎，倒是不可小视！” 他挥剑便向她疾刺过去，那女子却是早有所料一般，只是侧身一躲，“公子啊公子，偷袭非君子所为呐！” 她说话之时，交互着发出男声和女声。 嬴政心下一惊，手上招式一缓。 那人发出一阵怪音，“噗”的一声，只见她嘴里吐出一根银针，直冲嬴政的右眼。 嬴政立刻侧身躲开，再看过去时，那怪人已经消失了。 忽觉身后似乎有动静，他挥剑向后斩去。好在他及时收住手，不然这剑就刺到了蒙毅的肩上。 蒙毅叩道：“臣来迟，请君上恕罪！” 嬴政伸手将长剑丢给蒙毅：“好了，寡人知道了，下去吧。” 二人跃下了屋顶，这才看到满地虫子被烧焦的尸体，周遭一股难闻的臭味。方才蒙毅就是被这些诡异的虫子缠住了脚步。 中尉躬身上前，面带惶恐之色，“君，公子可安好？” 嬴政的眉头拧得厉害，“此虫，是怎么回事？” 中尉回道：“公子离去之时，水缸之中发出异响，接着就，就爬出这些奇怪的虫子。” 嬴□□下身，一只虫子还在挣扎，他伸手想将它捡起来。见此，蒙毅连忙拦住了他。 可是，已经迟了。 那虫子如同活转过来了，扑腾着翅膀，咬住了嬴政的手指。 中尉倒吸一口气，将那虫子拦腰斩断，几滴微绿颜色的液体迸溅而出。 蒙毅当即从袖子上扯下一块布条，将其递给嬴政。 嬴政将手指凑近看看，伤口小而浅，微微沁着血。他用布条将手擦净，神情凝重地道：“杀人者，乃一怪物。” “怪物？” 众人皆是一愕，中尉最先反应过来，“那怪物是何模样？” 嬴政摇摇头，“并未看清那人面容，但观其身量，似是一名女子。此人武功甚奇，寻常人恐难相敌。”他攥紧手指，伤口的血又洇了出来。 蒙毅看出他心情不佳，又担心他受伤，只得上前压低声音道，“君上，回宫吧。” 此时丑时已过，月亮渐渐枯萎。君臣二人骑马走在巷间，彼此沉默不言。 “今怪物现世，此乃寡人之过，致使黔首遭难。”嬴政眺望着远处，喃喃的声音散在夜风中。 蒙毅落在他身后半步路，听他如此说，登即明白他的忧虑。 自秦王政即位以来，一直不大安稳。秦王政四年，螟虫从东方来，大地不生一物。同年，天下疫，民善暴死。接连遭遇天灾，民怨沸起，市井中更有童谣传唱。 如今命案频发，这无疑使秦王政的心境愈发复杂。 从侧门悄然回宫，嬴政一人独坐在书房之中。守夜的寺人偷偷抬眼，依稀可以看到踱来踱去的身影。 翌日天亮，楚媞是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披上外衣，伸着懒腰出门。 刚好见到苍苍正轻轻关上门，看她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楚媞揉揉眼睛，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了？怎么乱哄哄的？” 苍苍只是将她往屋里推，“阿姊怎么醒了？汝昨晚睡得晚，还是回屋多睡会儿吧！汝放心，吾为汝守着门！” 楚媞侧过身，“哎呀，好了好了，别推我了，我头晕！对了，魏姬人呢？” 苍苍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夫人，夫人赏花去了。” 任楚媞如何迷糊，也会察觉出了问题。她伸手扒住门框，“到底发生了何事？苍苍！” 苍苍终究还是放弃了，她的神情甚是不安，“君上突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夫人有交代，阿姊今日待在屋内，莫要出去。” 楚媞闻言一呆，微抿了一下唇，转身进屋。待关上房门之后，她才问道：“昨日，城中又有命案？” 苍苍摇头，“暂且不知。” 楚媞定神坐在榻上，低头咬着指甲。昨日估计又发生了命案，却依旧寻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今日突然召见魏女们，可能是病急乱投医。然而，也或许是秦人起了疑心。 楚媞起身，坐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苍苍笑着说道，“帮我梳妆罢。” 这些时日里，楚媞不曾好好梳妆打扮过，只是将长发随意地绑成一束。苍苍愣了一下，仍是拿起发梳。 系好最后一根衣带，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了。楚媞微微叹了口气，“来得还挺快啊。” 苍苍看了楚媞一眼，出门去将院门打开，两个持剑士兵，分立门两侧。 左边的士兵拱手问道，“女子，可是姓楚？” “我姓楚，你们要找的是我。”楚媞从屋内走出来，将苍苍挡到身后，“二位匆匆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君上有令，女子请随臣等走一趟。” 二人同时侧过身去，楚媞能够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小轿。果然，不会有漏网之鱼！ 楚媞转身看看苍苍，见她满目担忧。嘴角扯出一抹笑，示意她放心，“我马上就回来了，你照看好家哦！” 晨露未晞，鸟儿在枝丫间跳动着，一顶小轿穿行于宫墙之间。 楚媞心中愦愦，歪靠在轿壁上出神。 她在脑海中猜想着，若是科研组的人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会是什么心情呢？ 真是世事多变，她前些日子还好奇秦王政的模样，是否真的丑陋不堪。如今，真的要见到了，她的心中只剩下恐惧不安了。 轿子在宫殿门前停下，楚媞自己掀帘走出轿来，只见宫殿巍峨，足以彰显帝王威仪。 待步入殿内，便有异香触鼻。青铜仙鹤衔着灯盏，地面铺着地毡，空气里弥漫着紧张。 再往里走去，这才见设席其中。魏女们一人一案，分列两边。居于主位者，是一玄衣少年。 那身影，愈近，愈清晰.... 楚媞听得自己心脏乱跳，心中的恐惧散去，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她低垂着头，一步一挪，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不安地握紧又松开。 领路的宫人止住脚步，“君上，人已带到了。” “嗯，退下吧。”秦王政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楚媞深吸一口气，让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来都来了，认命吧。 “草民，不，民女，不，妾见过君上，君上万岁万万岁。” 终于结巴着行完礼，楚媞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俄闻笑声，那少年道：“这番行礼之言，寡人倒是从未听过。不过，甚是新奇有趣。” 楚媞伏地道：“妾惶恐。” “起来说话吧。” “谢君上！”楚媞刚想起身，慌乱中踩到裙角，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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