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待听得脚步声远了,这才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正欲走出假山,韫珠没留神脚下,不慎踩空,小腿撞上石头,忍不住“唉哟”一声。 这声音不大,却还是惊动了宫中侍卫。 耳听得那几人又折了回来,韫珠一咬牙,似已准备走出去。 楚媞察觉到她的动作,伸手紧紧地按住她的胳膊。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咸阳城中屡发命案,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魏人所为。若是此刻被秦人发现韫珠行为有异,恐怕徒增纷扰。 可是,如此躲着,也不是办法。 楚媞脑子疯狂乱转着,脑门上都快沁汗了。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一声猫叫划破夜空。 侍卫们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竹花架旁站着一个女子。暗色中看不清那人模样,却可发现她怀中抱着一只猫,猫眼在夜晚里闪烁着幽幽的光。 众人正暗自揣度,却听见那女子开口道:“吾乃林美人,狸奴贪玩,惊扰了诸位。” 侍卫们闻言,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将半已出鞘的长剑收了起来。其中一人上前道:“近来城中不安宁,美人若是无事,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女子柔声笑道:“多谢提醒,诸位也请务必安好。” 那男子抱拳道:“臣等谢过美人,若无他事的话,臣等便告辞了。” 直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楚媞二人才从假山后走出。 韫珠看向站在花架边的女子,笑着问道,“嘉音阿姊,汝亦赏月乎?” “狸奴贪玩,吾来寻之。”嘉音的声音温柔,娓娓道来,“今夕之月,甚是一般。俟过几日,峨眉月皎皎。汝等若再赏月,可定要叫上嘉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韫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吾困矣,不如,一同归去?” 三人踩着夜色回了永巷,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有一抹亮光闪起。 她们稍微走近了一些,原来是个提灯人。 苍苍迎上前来,先是稍怀担忧地看了楚媞一眼,而后似乎是放下心来,这才欠身行礼道:“婢子见过美人,见过八子。” 嘉音伸手虚扶一把,“无需多礼,不知魏夫人是否已就寝?” “夫人正秉烛赏花。” “既是如此,吾便不扰夫人雅兴了,明日再登门叨扰。”嘉音说罢,告辞而去。 楚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苍苍连唤几声,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低声喃喃道,“奇怪,这裙子怎么……” “怎么了?”苍苍忽然将脸凑近楚媞眼前,楚媞吓得忙往后跳了一大步。 楚媞敲她额头,没好气地说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苍苍没想到她有如此反应,只是傻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一旁的韫珠开口道:“吾绣了几方帕子,本欲送给夫人。阿媞,汝随吾来取吧。” “诺!”楚媞一把抢过苍苍手中的宫灯,然后跟上韫珠的步伐。 两处院子隔得也近,走一会儿就到了。 韫珠屈指轻敲院门,“吱呀”一声,门从里打开了。入目就是一个青衣女子,一张小脸显得分外紧张。 楚媞后脚刚迈过门槛,青衣女子已经迅速将门关上。 这座院子的格局,与魏姬所居住的院子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院子没有一方池子。 青衣女子留意到魏姬走路的姿势,于是关切道:“美人可是受伤了?” 韫珠摇头道,“无碍!绿芙,汝不必候着了,回屋休息吧。”她转头看向楚媞,“阿媞,随吾来。” 楚媞跟着韫珠进了房间,笑问道:“夫人素来喜爱红山茶,不知八子是否绣了这花样?” 韫珠冲楚媞丢了个白眼,将荷叶包裹搁在案上,然后入内捧出一个木匣。 “此皆吾所绣,任汝挑选。” 楚媞刚想伸手接过木匣,韫珠却是侧身一躲,“汝先听吾讲一事,再挑帕子,亦未为晚。” 二人坐下,韫珠将包裹荷叶的草绳解开,露出里面的粟米和杏子。 纤纤素手轻轻地拂过杏子,韫珠讲了一个故事: 韫珠之父,乃商贾之士。虽无显赫的社会地位,却腰缠万贯。韫珠自幼随父四处经商,见过不少风景,也磨炼出了坚强的性子。 三年前,韫珠与蒋父自齐国还乡,前半程走的是水路。不料只走了半日,有水盗持刀登舟,索取财物。蒋父自知无抵抗之力,于是将钱财悉数拿出,想要借此保命。 然而,这群亡命之徒并没有江湖道义,劫了财,又觊觎韫珠美色。蒋父护女心切,虽无拳脚功夫,却还是持剑拼命挥砍着,最终死于水盗的乱剑之下。 幸好韫珠自幼水性极好,趁乱跳水逃命,才免了一场噩梦。 说到这里,韫珠已是泪眼婆娑。 楚媞挪到她身侧坐下,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故事说得简单,但它发生之时,是血腥,还有恐惧。 虽然有些不好开口,楚媞还是不解地问道:“行走于江湖,为何不雇几个会武功的?” 韫珠叹了口长气,“随行之人,有五六人擅武。出事之时,他们已是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楚媞明显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此事真是有蹊跷,要么是仇家寻仇,要么是早已被人盯上这块肥肉。 韫珠闭目片刻,方缓缓地道:“吾翁有一同乡,名唤蒋轩。此人也是商贾之家,谁知家道中落,只得变卖宅院田产。阿翁见其可怜,常常是解囊相助。” 说着,她顿了顿,恨恨地说道,“谁知接触久了,阿翁才知此人心术不正。故而,又远之。这竖子自此怀恨在心,竟如此狼心狗肺。吾命不当绝,为一侠士所救。这竖子见吾未死,便买通魏王近侍,极言吾美,是故吾选于秦。” 韫珠眼泪滚落,滴在楚媞的手背上。 泪,是烫的。 她紧咬贝齿,大有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样子。 楚媞一时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她。或许,让她多哭一会儿,她才会好受一些。 韫珠抹了一把眼泪,反手握住楚媞的手,眼中满是希冀,“阿媞,帮吾!” “你别着急,先说说看,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今日,乃吾翁忌日。阿翁生前,最爱吃的,就是杏子。阿翁卒于水,若将这荷叶投入水中,或许,阿翁就能收到了。阿媞,唯汝院中有池。” 楚媞郑重地说了声“好”,从木匣中挑了一条素色的帕子,将荷叶包裹藏于袖中,这才拎着宫灯回屋去了。 回到小院就看到几处灯火,魏姬和苍苍都在树下坐着,二人皆一言不发,仿佛是要拷问犯人。 楚媞自忖躲不过,于是她老实交代了,只是有意将韫珠的故事隐去。 苍苍在案上重重一拍,随即又疼得直甩手。 楚媞差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却被苍苍的眼神瞪了回去。 “夫人险些被汝吓杀了,如今断不可轻饶汝!”苍苍她瞪圆了眼睛,就如炸了毛的猫儿。 猫?! 楚媞忽然想起那声猫叫,也想起了林嘉音。她方才无意中低头,目光落在林嘉音的裙摆上。 这些天总下雨,今早还飘了些许小雨。湖边小径,是有些泥泞的。 然而,林嘉音的裙摆上并未沾染泥点儿。 按照以往追剧的经验,楚媞心中不禁猜测,林嘉音或许练过轻功。 可林嘉音颇有几分“林妹妹”的风韵,属实不像是习武之人。 楚媞一时有些感慨,这六位魏女,都是有故事的人呐。如花的面容之下,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姊!阿姊!”苍苍拿手在她眼前晃晃,“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楚媞拿手捂住耳朵,一脸憋屈,“我都坦白了,你们咋还从严呢?这一点儿也不公平!” “阿媞,”这次说话的是魏姬,“夜深矣,还是莫要走远。” 苍苍忙接言道:“小心被厉鬼吃了!” 楚媞乖乖地应了声“好”,她从怀中拿出帕子, “这是蒋美人绣的帕子,说是送给夫人的。” 魏姬只是略看一眼,便收了起来。 见楚媞平安无事,魏姬与苍苍便都放心了,只是闲话几句,就都回屋了。楚媞借口想要看会儿月亮,在院中久待了一会儿。 她坐在矮栏上,看着池中游动的鱼。 “唉,好人不长命呀,真是什么世道。” 楚媞情不自禁地嘟囔一句。她从袖中取出荷叶包裹,然后解开细草绳,小心翼翼将其放到水面。 渐渐的,粟米在水中四散开来。 楚媞抬眼看看天边月,又低头看看水中鱼,双手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 她也只会这么一句。 一场祭奠结束了,楚媞这才准备回屋睡觉,她刚转过身去,就看到倚在门槛上的魏姬。 虽然有做贼的感觉,楚媞仍装无事人一般,只是在经过魏姬时别扭地说了句,“哎呀,困死了!” 约摸已是三更时分,月色朦胧,民居尽暗,显得阴森而又怪异。 一队队全副戎装的士兵,紧张地来回巡逻着。只听靴声橐橐,连更夫都不见了。夜里突然起了风,有些冷得彻骨。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毕竟谁也不知道,当太阳升起时,谁又会身首异处。 哒哒哒,哒哒哒…… 远处骤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这不详的夜晚中,越发显得诡异。士兵们握紧手中武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