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烈火般炙烤大地，露在外边的土地已被晒的龟裂，裴修雨用朱砂写的“王”字和胡子上也出现了细小蜿蜒的裂痕。 刘三的手不住颤抖，他好不容易才拿起装水的葫芦，却因为手实在抖动得太厉害而摔在地上，葫芦中的水流到龟裂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没一会儿变蒸发不见。 阿壮把身体蜷成一团靠在树下，头埋在臂弯中，上下牙齿都在打战：“你们、你们这是拿我们全村人的命开玩笑啊。” “诶，你这话就有些颠倒主次了。”裴修雨漫不经心地摇动蒲扇，“山神的怒气不消，你们迟早被这诡异的天气耗死，而且说实话，你们跟着牛金来杀了不少人吧？” “一两条人命，官府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修雨挑起眉毛，牵动额上本来就潦草的“王”字更显狰狞，“或是你们把那么多条人命推给所谓的山神，让他的怒气迟迟不肯消散呢？” “话可不能乱说！”刘三的手颤得更剧烈了，他的目光努力保持镇静，“你们、你们血口喷人！” “喷没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道破了。”裴修雨说，“我猜你们是想借新娘惹怒山□□头来掩盖真正激怒山神的原因吧？” 阿壮抬起头，黝黑粗壮的脖子前后耸动：“你没有证据，搁这儿胡说八道！” 破渊很爽快地咧嘴笑了：“对啊，的确不单纯是这个原因，毕竟他发怒在先，你们杀人在后。” 他的眼神锃亮阴寒：“但没有神敢让天气反常到这个程度。” “等一下，我们从最开始顺思路。”裴修雨靠到树干上，一手托着下巴思考道：“首先假设它是个神仙，那么天气的反常是因为天界的灾难，正经神仙，你杀人他背锅的事也只是略施小罚，不可能让天气怪异到这个程度，不然职务早被罢免了。” 破渊友情总结道：“就是说怪异的天气是天意不可违，和你们没关系。” “再来，假设它是个想登仙途的小妖怪，最初天气的反常也是因为天界的劫难，但后期就是他给你们的报复了。”裴修雨继续说，“但神仙不可能放任它胡作非为，所以只要有闲时间，他们就会下界收服这只妖怪。” 破渊再次友情总结：“就是妖怪作乱，不用慌，时间久了自有神仙管它。” 裴修雨：“在第一个条件下，假设它是个靠吸食死人精气修炼的邪物，那么就是借这次天气异常，诱使你们杀人。” 破渊“嗯”了一声：“三种情况都有可能，不好判断，但我们也没必要判断，因为结果都是有妖怪的话，就逮住妖怪再杀死它。” 年龄最大的王叔沉默不语，眼神却好像略含深意。 “仙师。”刘三拍了拍破渊的肩，小心地问：“不总结了吗？您说这么多，俺们这些俗人也听不懂啊。” 破渊简而言之道：“和第二种类似，但性质更恶劣一些。” 阿壮胆怯地问：“那我们怎么办啊？” 破渊沉默一瞬：“你们随便。” 说完转身离去，裴修雨不解地追上他：“怎么突然要走？” “此山上天界的气息越来越近了。”破渊说，“想必有神仙来管。” 破渊抬眼瞥向快速聚集乌云的天空：“管的是妖怪还是我，就不敢确定了。” 裴修雨问：“你不能隐匿气息吗？” “当年被下了咒。”破渊云淡风轻地说。 “仙师仙师！”刘三哭爹喊娘地跑过来拽住破渊的袖子，“你别抛下我们啊！” 裴修雨的耳朵动了动：“跟我们走的危险性可比你们自己下山大多了。” “嗯？这话不应该是我说吗？”破渊挑起眉毛。 裴修雨的腿抽搐了两下：“总之我的情况不比你好多少。” 破渊眼睛的余光扫向躲藏在树上的黑衣刺客：“你是说那些杂碎？” 刘三满脸茫然。 乌云厚厚地积淀，远山之巅，两道鲜艳的闪电划过昏暗，映亮了云畔。 “喂，兄弟。”破渊仰头望向树上，“你娘没教过你下雨天不能躲树上吗？” 话音刚落，约莫二十个刺客从树上跳下，为首的刺客挥刀指向裴修雨：“把箜元门的腰牌教出来！” “把箜元门的腰牌交出来。”裴修雨和刺客同时说出了这句话，她无奈地一手打掉那刺客的佩刀，“这话我都听了无数遍了。” 破渊退到一边，靠在树上，面向东边，他斜着眼睛观察此处的动静：“我帮你解决这些杂碎，你帮我解决天界的那些家伙行吗？” “滚。”裴修雨躲过劈向脑袋的刀，“谁做这种亏本交易？” 刘三等人惧怕地躲在破渊后面，颤抖着说：“哥，咱别看这热闹了行吗？” “友情提示，你们快跑。”破渊甩开被刘三拽住的袖子，迈步朝前走去。 迎面走来一队白衣飘飘的仙人。 “仙人！”刘三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跪到地上，苦苦央求道：“您帮帮我们吧！山神发……” 为首的公子理罪不耐烦地把他踹到一边：“那个已经顺手解决了。” “那、那你们这是？”刘三顿时被恐惧蔓延。 理罪拿起手中的锁神链：“处理一个大麻烦。” 刘三、阿壮和王叔面面相觑。 “裴——”破渊转头瞥去，裴修雨已经朝北跑到百米开外，边跑边喊：“所以就是说那腰牌被我丢到山里了啊！” “那边有弱女子需要帮助哦。”破渊笑眯眯地说，“你们作为神仙，能坐视不管吗？”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理罪正义凛然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不是我现在该管的。” 破渊勾起嘴角“切”了一声：“所以我很早就骂过你们是伪君子啊。” 理罪将手中的锁链甩了过去：“畜生！” 破渊咬紧牙齿，闪身躲过，顺势朝南跑去。 裴修雨回头望向破渊，内心惊讶道：“他不是能打吗？” “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比我还畜生。”破渊边跑边喊，“救命啊附近有没有人啊？” 理罪身旁的仙官凑过去小声说：“怎么感觉他不像我印象中为了混沌杀灭半个天界的青龙破渊？” 理罪十分肯定地回答道：“跟休衍那杂种鬼混的时间太长了。” “休衍……”小仙官忧心忡忡地说，“破渊身上有我们下的咒，战斗力被削得和凡人差不多，可休衍还是万年的修为吧？” “破渊的战斗力被削得和凡人差不多？”裴修雨心下一惊。 “别担心，现在混沌也快闹翻天了。”理罪分析道，“休衍那杂种估计早回去支援混沌了。” 天空愈发昏暗，阿壮看向刘三：“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当然是回去向牛金来那孙子邀功啊！”刘三朝东边下山的方向走去，声音铿锵有力，与不久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判若两人：“你没听那仙人都说把妖怪解决了吗？” “刘哥明智。”阿壮赞叹道。 王叔叹了口气，待在原地没有走动。 “王叔，你不走吗？”刘三回头问。 王叔摇头：“我在这里等到天明就回去。” 阿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随他去吧。” 刘三加快速度追上他：“记住，杀死妖怪的是咱们！” 阿壮哈哈大笑：“那当然了！” 两人的窃笑声经久不衰。 王叔端坐在原地，叹道：“你们真是……糊涂啊。” 乌云越积越沉，越压越低，好似要坠到地上。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裴修雨用袖子抹掉脸上的吊睛白额妆快速跑动，脖子上挂的玉观音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甩动：“我早就说过了啊，我身上根本就没有箜元门腰牌那种东西！”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刺客挥刀砍向裴修雨的脖子，“你以为这种说辞能骗过我吗？” 裴修雨摇了摇头，正欲加快速度甩掉他们，再去支援破渊，谁料到速度还没提起来，脖子上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裴修雨的注意力顷刻间全放到脖子上，没有留意脚下的石头，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脖子上的血在疾速流逝。 她挥手抓向传来刺痛的地方，顺道翻滚躲过刺下的刀，触感冰凉，裴修雨揪到眼前定睛一看，正是樊奶奶送的“保平安”的玉观音。 被发现后，玉观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的笑声，慈祥的面容瞬间扭曲，身躯在裴修雨指间扭动起来。 “这玉已经不是一般的邪性了。”裴修雨心道，趁着翻滚身体的时机甩手用力把它扔到一边。 又是一剑朝她的头颅刺来，裴修雨正欲翻身躲闪，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的声音。 裴修雨顿感震惊，恐惧从脚底蔓延而上，她白虎的听觉和嗅觉竟然丝毫没察觉到这个人的靠近！ 简直就像幽灵一般！ 她抬眼看去，面前的人影戴着斗笠，是个身材纤细瘦弱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用手中的剑鞘拦下攻击，裴修雨能感觉到里面的长剑流溢着非同凡响的强悍灵力，就是天界的仙器也未必能比它强。 “我师尊对我说，非必要不杀人。”他的声音如春日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般温润动听。 裴修雨愣了一瞬，拥有天界血脉的母亲也是这么教导她的，而面前这个男子身上，也隐隐包含有天界的气息。 他沉声问：“你们是自己跑，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刺客们咽了咽口水，面面相觑，最后为首的刺客发令道：“撤！” 这队刺客快速遁入茫茫雨雾中。 少年回过头，露出一张俊逸潇洒但十分苍白的面庞：“你能轻松杀死他们吧？” “是啊。”裴修雨将翻滚过程中垂到面前的发丝撩到脑后，坐起来说：“但我娘也教导我说，非必要不杀人。” 她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清澈的眼睛：“你不觉得我笨吗？为什么不直接展露实力吓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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