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看着底下的学子们，心中有了主意。 “你们不是看好这品状排行吗？今日我们就照着这品状排行来给你们取长补短。最优等与最次等搭伙，相互帮衬学习。待七日之后，由老酒鬼我来给你们出考题，看看你们能不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什么，可好？” “啊？” 底下学生有惊讶，有为难，有不悦。 王蓝田举手了。 “陶先生，既然是要相互学习，就得要日日形影不离，那是不是这座位和寝室都得换啊？”王蓝田急冲冲的说，若是可以，那他便要好好谢谢陶渊明了。一想到最近几天，马文才板着脸，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他就食不下咽，整日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好。 “你想得倒是周到，陈夫子，你觉得如何？”陶渊明考虑着，又将问题扔给了陈子俊。 陈夫子八字胡一扬，如此做未免也太麻烦了些，还将这问题丢给自己，若不是山长看重他，自己一个首席，还需要对他笑脸相待吗？ “陶先生教学方式独特，子俊受教了。” “行吧，那就按你们先前的品状排行看一看谁是第一等，谁是最后一等，依次排下来吧。” 闻言，林淼脸色突变，一双眼睛瞪大了，盯着王蓝田。 原本暗喜的王蓝田只觉得身后一阵恶寒，回头一看，就发现了林淼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他打了个冷颤，缩着头，转了回去。 心头想，自己又怎么惹到林淼了，难不成是因为王卓然的事？但这又没把他怎么样。 王蓝田心中疑惑，突然就想到祝英台。如今可是祝英台和林淼同住，先前他以为林淼是女子，喜欢祝英台。 一番观察之后，他却发现，马文才的话才是对的。 若说是女子，这祝英台才更像个女子，不去大澡堂，平时穿得整整齐齐，一旦他们对女子有何不敬，祝英台便发脾气。那样子，不就像那些个脾气又臭又大的世家小姐吗。 又看这林淼，平时里比他还要邋遢，衣衫不洁，头冠不正。惹着他了，便是拳打脚踢，活脱脱一个无赖。又是个懒出生天的家伙，整日里就想着偷懒，课业比他做得都还少。 这祝英台必定是个女子，而林淼肯定是一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不惜得罪自己，维护祝英台。现在他们要分房，林淼自然不高兴了。 因为林淼喜欢祝英台这个胆敢女扮男装到书院上课的女子！ “第一等，梁山伯与祝英台，最末两位是……” 林淼等着叫出自己的名字，只要自己抢先开口，那么便可以撬走祝英台。 “……” 林淼心头一愣，拍案而起，“夫子！为什么我不在末尾？” 陈夫子皱着眉毛，“别急，马上就到你了，先前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下山寻到陶先生，本席自然会为你美言的。当然，看你平日表现，前两天又在课上打瞌睡被王大人逮了个正着，你的排名也高不到哪里去，下一个就是你了。” 学子们一阵发笑，林淼失去了祝英台，只觉得今天晚上暗淡无光，随即又盯住了王蓝田，要是把自己和他分在一间房，那王蓝田就死定了。 说完，陈夫子又开始念了：“正位三等，马文才。末尾三等，林淼。” 这下轮到马文才愣住了，他盯住马大人，坐在他前方的马大人纹丝不动，似乎是没有听到林淼的名字一般。 若非前两日，马大人出言警告自己，不准与林淼往来，不让林淼与其他学子同住，他自然高兴，可是出了这档子事之后，马大人会不会对林淼动手？ “马文才啊，林淼的文试可以说是老天爷看了都要落泪，你这夫子可不好当啊！”陶渊明说。 上一次在庐山，陶渊明就发现了，马文才虽然做事狠绝，又是一股官家少爷的习气，但是对他这位挚友却很是照顾，这个巧合倒是好得很呐。 马文才看着面上神色古怪的陶渊明，站起来回话：“学生自当竭力而为。” 分房结束，王蓝田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离开了马文才，心里乐开了花。搂着秦京生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林淼僵硬笑着，走在他二人后面。 若不是他多嘴，她怎么可能和祝英台分开，换了马文才，这岂不是让她难做吗？ 祝英台多好啊，又不像秦京生一样，两面人不说，晚上还会梦游，最重要的是，祝英台从来不打扰自己做事。 算了，好在最后室友变成马文才，只要他那个爹没意见就好。 回到寝室，林淼就开始收拾东西了，看着一旁帮着自己的银心，林淼甚是不舍。 银心多好啊，自己睡觉的时候她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做事又细心，看见自己也只会低头羞怯微笑。 就连帮自己收拾东西都这么勤快。 林淼刚开始收拾东西，马统就来了。 “林公子，我家老爷让我来帮你收拾东西。”门外的马统小跑过来，面上是古怪带着尴尬的笑意。 林淼看着马统，觉得有些奇怪，“马太守怎么想起来见我了？” 马统尴尬点头，“老爷今日下午便要回杭州了，走之前想要见林公子一面，所以让我来帮公子收拾东西，您先过去吧，剩下的我来就是了。” 马统都如此说了，林淼也不好让他难做，提了剑便告诉马统，“我的东西不多，你问一下银心就好了。” 等到林淼走了，银心才喘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露出喜悦的神情。 “银心，怎么林公子走了，你好像很高兴一样？” 看着马统，银心也简单提醒，“对着林公子，你还是小心一点，他有时候有点可怕。” 马统不屑一笑，难道还有我家老爷、少爷可怕？ 银心到底是没见过市面。 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大风大浪。 祝英台的屋子离马文才的屋子不算远，转过几面白墙，林淼就到了。 踏上青石地砖，跨过门槛，马太守正在堂内饮茶，林淼进了屋子，低头问好，“马大人。” “坐。” 林淼落座，打量着着马太守，而马太守也打量着他。两人目光相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马太守看着少年初生牛犊一般，笑了，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少年志气。 长剑置于桌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不知道马大人怎么想起来见学生的？” “先前，文才送了一份信给我，这信是你让他送的？” 林淼正坐，这父子俩的眼睛都太邪气了，要他们这么一看，自己便平白生出了怯意。 “不错，陶将军托我将信送给马大人，路有耽搁，所以迟了，还希望马大人见谅。” 马太守暗自思量，这封信来的时机正当好，若是早一月送过来，他说不准就投在琅玡王氏门下，这信来得正妙。 “无妨无妨，你既然也是陶将军的人，将来文才和你也少不了来往。” 看见笑得情真意切的马太守，林淼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客套应下，“自然。” 和马大人这番交谈，林淼可谓是压力重重，从陶家谈到叶家，她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中了马大人的圈套，被人套出了陶小将军的下落。 “既然陶将军就在杭州，那不日我再去拜访。” 林淼扯着笑脸，“好说好说。” 到这里，马文才回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马府的一堆下人，马太守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爹，车已经备好了。” 见马太守起身，林淼也站了起来。“马大人这是准备回杭州了？” “在书院叨扰这么久，还有不少的公文等着我处理，也该离开了。文才，今后可要在书院好好学习，不要让为父失望啊。” 林淼跟着马太守一同出了门，“文才兄文武俱佳，马大人不必担心。” 听见这话，马太守哈哈一笑，拍着马文才的肩膀，“今后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相处，相互督导啊。” 一声嘶鸣，车夫扬着鞭子，马蹄落在山路之上，扬起灰尘。 马太守走了。 “我爹跟你说什么了？”卸下重担的马文才这才开始整理这些烂摊子。 林淼走在马文才的身侧，不去看他，“没什么，他问我信是不是我送的，聊了两句陶将军，说有空去拜访。” “我爹要去寻阳？”马大人又是要闹哪一出戏？马文才越发看不懂马大人的行事了。 想到刚刚自己跟马大人说陶延寿就在杭州，真的是要疯了。 若是说陶延寿就在寻阳，那她是不是还要去寻阳和马大人叙旧，一旦回了寻阳，她就要顺着老将军的意思，被陶家套牢了。 “不是，陶将军现在就在杭州，你爹说到时候会叫上你一起去拜访。” 两人并行到了寝室，马文才一进门便看见了一脸笑意的王蓝田扬起嘴角，看着仆人收拾东西。 “快点，快点！别误了本少爷的事。” 马文才走进门，挡住了王蓝田的太阳。 正惬意的王蓝田皱起眉，“喂！” “王蓝田，要搬走了你好像很高兴嘛。跟本少爷住在一个屋子里，你很不爽吗？”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王蓝田连忙起身，让出了位置，“文才兄，请坐请坐。” 马文才坐了下来，手指扣了两下桌子，王蓝田立马上前倒茶水。 “文才兄，请。” “王蓝田，我是不是警告过你，最好安分守己，好好读你的书，别再惹是生非？” 杯中还散着热气的茶水朝着王蓝田迎面泼了过去，看见马文才的阎王脸，王蓝田立马就摆出一副讨饶笑脸，“文才兄，我…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茶水顺着王蓝田的脸滴了下去，落在地上。 他低着头，脑袋前面又多出了一双脚。 “哟，王蓝田，怎么行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啊。” 听见这个惹人厌烦的声音，王蓝田俯着身子偏头看了过去，居然是林淼。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自己现在的模样怎么可以被其他人看见！ 听见王蓝田这话，马文才沉下了脸，“该滚的是你才对吧，王蓝田。” 一脸惊惧的王蓝田立马接话：“是是是，马公子说得对！我这就走。” 林淼越过王蓝田，身后跟着提着包袱的马统，进了屋子。 一个软布包裹，一床书院的被子，林淼的东西真的是少得可怜。 看屋内的陈设，和祝英台那屋差不多，金丝软枕，碧萝雕阁，书案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也都是按着马文才的喜好摆着林淼看着就发麻的各类书籍，兵书、水经、礼教、各类民风，甚至是游记，这上面应有尽有。 简单提点了一下王蓝田，一进内室，马文才就看见林淼正凑在自己的书架上出神。林淼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诗经》。 据说这诗经里的词都是可以唱的，不过千百年来，曲调早就失传了。她随意翻了翻，又放了回去，拿起了另外一本《孙子兵法》。 马文才靠了过来，瞧见她翻开的这一页，“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你可知道这是何意？” 马文才的声音在林淼耳边响起，惹得林淼浑身一颤，合上了书，颤着声音：“我课业不佳，自然不知。” 林淼退了两步，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为数不多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塞进了衣柜。屋子分为内外两室，外室是书房，供学子读书研学，内室是学生床铺。内阁软榻放上了被褥，“怎么，你打算睡这儿？” 听见马文才的话，林淼抬头肯定：“怎么？你一个人睡床还不好吗？” “那你之前同秦京生、祝英台也是如此了？”马文才心里生出几分高兴，但又失落也随之而来。 高兴在于林淼行事并不是完全没分寸，失落在于，林淼心里，自己同秦京生、祝英台也没有什么差别。 “自然，我习惯独睡，但总不能自己霸占整张床吧，我没那么蛮横不讲理。” 看见这美人卧榻上已经铺好了褥子，马文才心里倒是少了些纠结。若真要和林淼同床，自己岂不是成为小人，行了这等不规矩的事，但这软榻也不是好住处。 “你的东西我都差人换了新的，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马文才看着林淼，突然换了寝室，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 林淼视线一扫，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多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这书案上居然又摆上了一套笔砚，扎眼得很。 “文才兄做事周全，自然不会有所遗漏，多谢了。” “如此便好。” 说着，马文才就到了书案之前，坐了下来。 说起来王蓝田这一次倒是办了件好事，不用自己动手，也不用让林淼多心，还能轻而易举的盯住林淼，“还不过来？” 林淼不知道他是何意，带着疑惑走了过去，坐下。 “怎么？” “你莫不是忘了陶渊明说了什么？” 一瞬间恍然大悟的林淼立起身子就要跑，却不想马文才一把拉住了她，“怎么？想跑？你跑得了吗？” 对着马文才的一脸笑意，林淼只觉得寒意四起，她来尼山书院可不是读书的！ 马文才的手捏着林淼的手腕，没太用力，但林淼却挣不开。 女子的手腕本就比男子要小上一些，手指一环，这被衣袍裹住的纤细腕子就落在马文才的手里逃不开了。 肌肤相接，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着，他不敢太用力，担心这尖牙利齿的小女子会如同那荷花瓣一样，一用力就留下痕迹。 “规矩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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