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笑着,若林淼在课业上也能有所精进,那么今后自己也会少花功夫来管教他。 林淼的身手和计智确实还不错,越看,将他收为己用的心思越盛。 不过这人在学问上还差了不少,需要再精进一下。 性子上也还有些欠缺,也要好好管教。 还有这礼仪规矩,也差得不行,也要教。 两人说话声小,靠得近。 一时间,热气在林淼耳边翻涌。 林淼浑身一颤,马文才也发觉不对,君子之交,举止言行皆有度,他们靠得太近了。 心猛跳了一下,有些堵得慌。 “既……既然这样,明晚我得做功课,就不奉陪了。” 莫名,林淼有些生气,但又找不到马文才的把柄,蹴鞠输了阵一个人跑到后山打水漂算不算? “如果你想那些和你有交易的人都离开书院,那你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在乎。”马文才咽下杯中茶水,定了心神。 他一抬头,林淼就瞧见了对面人脸上似是得逞之后的满意神色,笑得不怀好意。狭长带勾的双眼,微微眯着,不过是随意流转眼眸,林淼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了。 她一时晃神,愣住了,回过神之后心中暗骂:狐狸精! 两人怀着各异的心思,都佯装镇定地大步流星离开了食堂。 第二日晚饭后,林淼准时出现在了后山。 而马文才来得更早。 一身蓝袍正坐在青石之上目不转睛看着手中的兵书,“利而诱之,乱而取之……” 喃喃自语,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了。林淼将手中的书放在青石上,这些都是她前些天还没来得及做的课业。 “马文才,我们快快开始,快快结束吧!” 林淼亮出手上的剑,催促着马文才。 坐在青石上的蓝袍少年连头都没转,仍然看着手中的兵书通鉴,“不急,等我看完这一章。” 以往他都是要看上约半个时辰的书,今天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你若是在课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礼尚往来。”马文才看着抱着书的林淼,浅笑着出声嘲讽。 林淼一屁股坐在石板上,索性他马文才就看书看到明天早上才好,白天给他捡球,晚上还要来和他练剑,真的当自己是他的老妈子了吗?害得她都没时间去观察李伯容那家伙了。 而且王蓝田那一伙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她。 说起来,因为她传回京城的消息实在是没有什么内容可言,上头好似有想要停止这个计划的意思了。 不过,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这些日子她还是要好好摸鱼的。 一章阅尽,马文才心满意足合上了书,回头一看,这人居然抱着剑靠着石头睡着了。马文才走了过来,弯腰拍了拍林淼的肩膀。 还没等他出声叫人,那睡着的人像是睁着眼睛一般,手直接扣死在他的手腕之上,又立马用脚一扫,一拉一扯之间,将马文才整个人翻转过来,按在地上。 他一时不察,居然被睡梦之中的人给制住了,谁能想到自己的同窗警觉性会这般高呢? “混账!还不放开!”马文才吼着。 后腰上多了一个人,脸还被按在石板地上,这滋味可不好受。 这时,林淼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着自己屁股底下的蓝色长衫,又看了看自己手底下的软软的脸,林淼的眼睛瞬间瞪大,连滚带爬从马文才身上滚了下来。 “我*!” 沉寂了多年的国粹。 刚刚她正做着梦,梦中她靠在城墙之下,周围全是残肢断臂,和她一起靠着是具还算得上完整的尸体。 她侧脸看了过去,那边居然也是她的脸,不过被劈成了两半。 实在是太恐怖了! 她知道这是梦,但她醒不过来,身后传来了号声,千军万马在她身后破败的城墙之外叫嚣,她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身旁的尸体死死拽住了她的脚,撕裂的嘴里还在说着些什么。 林淼没有弯腰,也没有低头,但是她知道这人嘴里说的什么,“淼淼,这座城就交给你了。” 什么叫交给她? 怎么会梦见这种骇人的场景,她刚要在跑出这片尸山,一只手便摸上了她的肩头。 于是乎,她作出了反击。 林淼刚刚从那噩梦中逃出来,脸上惊惧之色未消。 马文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衣冠,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平白无故被人踹了一脚的他脸色铁青,气势汹汹就要找林淼算账,却看见这人爬到一边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一般。 装可怜? 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放过他了吗! “喂!”马文才没有好脸色,语气更是不爽。 瑟缩着的林淼抬头看见马文才花了的脸,像只花猫一样,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刚刚她的脸可是被一刀劈成了两半,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林淼皱着眉,上下眼皮一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哇哇哇~~~” 她一边哇呜哇呜的哭,一边擦着眼泪,丝毫不在意自己面前还有个马文才,这身份她也不想装了,管他什么密函、身份、任务,她统统不在乎。 想起那张脸,她的泪水就止不住。 看见这人不顾自己就这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马文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明明就是林淼先动手的,难不成现在还要自己去哄他?不可能! “喂!林淼!” 他叫了林淼两声,这哭声渐弱,林淼胡乱抹了眼泪,哽咽着说:“马文才,我……我……” 马文才扔了张帕子,背过身去,似乎是语气不足:“你这样子,我看了就心烦,练剑的兴致全被你搅合了。” 说完,他仓皇离开,又未走远,隐在林间,只留下林淼一个人在这后山平复心情。 待回到小院,马文才心里憋着一股不知名的怨气,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他一脚踹开房门,就看见王蓝田悠闲躺在榻上看话本,嬉笑个不停。 “给我滚!” 王蓝田被突然呵斥,满头雾水。 但是马文才发话了,他又不敢不听,蹑着手脚,绕过马文才跑了出去。马文才刚坐下没多久,他手下的马统便递了信,送到了他的跟前。 这就有些古怪了,往日马大人什么时候三两天就来一封信。 他打开信仔细读了起来,一纸阅毕,马文才发了火,将这信纸朝桌上一拍,差点晃倒了烛台。马统在旁边不敢出声,生怕少爷拿他出气。 马文才手中捏着信,果然这些下人都是马家的好奴才,一个个忠心不二,忠于他马大人。马大人即便远在杭州,自己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马大人一封书信就送到自己手上了。 而这信上又说了什么?无非是他又丢了马家的脸,还敢引导学生罢课,在品状排行上记了一笔,若是做不到第一等,他还要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滚!都给我滚出去!” “少爷!”马统面对愤怒的马文才也不知如何是好。 “滚!都给我滚!”马文才将桌上的东西通通扫落,撒气。 他越想越生气,心里泛起了委屈,文韬武略,他样样循着父亲的意愿,记得年幼时,练字,一遍没写好就练百遍,射箭,一箭不准便射上百箭。 为的就是做他马大人心中的儿子,顺他马大人的意,如今他还想要自己做什么? 品状排行,他居然排在梁山伯后头! 他,居然排在一个庶族后头? 王蓝田和马统守在屋外,大气不敢喘一下,马文才在屋里砸着东西,只要是马家的东西通通砸个稀碎,窗外晃动的人影他瞧着就恼。他气冲冲撞开门,狠瞪了两人一眼,呵斥马统不准跟上来,出了院门。 可刚出来他就后悔了,四面的学子宿舍,不是嘻笑打闹就是阵阵书声,橘黄色的灯烛燃亮了小小的院子,只剩他一人站在阴影下。 马文才跑开了,他要离这些声响越远越好,他害怕和头顶的月亮一样,一抬头就被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样子。 他落荒而逃,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呆着。 走回书院的时后,月亮已经挂在正空了,林淼一面抽泣一面走着。她可不敢以现在这副满脸泪痕的模样回寝室,要是被人瞧见了那得多丢份啊! 走到马厩旁,一阵细琐的声音从放工具的柜子中传出来,她蹑脚靠近,控制住自己胸口的哽咽感,轻轻听着里面的动静,细微的呜咽声音从角落的柜子里传了出来,木柜外露出一点黑色的衣角。 里面有人在哭。 不过她并不想管这件事。 林淼只是悄悄离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里面的人。 还没走出后山马厩,林淼就碰上了人。 黑暗之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朝着她走来,没有过多犹豫,林淼出手就将人制住。手臂被反拿住的王蓝田疼得大叫。 “谁那么大胆子!还不快放开我!本少爷可是太原王家的人!” 听见这欠揍的声音,林淼甩开手。 “怎么是你?这么晚了,偷偷摸摸的,又想去干什么坏事?” 王蓝田揉着手腕,“要你管!” 林淼皱眉,捏着自己的关节。 “我……我……我出来找文才兄,没你的事!你最好别来惹我,小心文才兄替我整治你!”王蓝田梗着脖子,硬是要找回面子。 “哼!我刚刚才在校场上看见马文才,你想骗我?该不会是想骑马下山,做坏事吧!” “你少血口喷人了,我…我才没有,我不和你说了。” 王蓝田掉头就走,去了校场。 所以身后这柜子里的是谁? 是马文才? 柜子里的声音渐弱,林淼却没有离开,长剑放在桌上,趴在这里低声开始纾解自己的心情,要是王蓝田再多停留一会儿,她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心头堵住的一口气迟迟散不去,是为了那个梦,还是为了什么。 林淼想起了很多事,城墙之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半张脸的温柔兄长。 那时候她也是像身后的人一样,只想着躲起来,不肯见人,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只有四面都遮严实了,她才觉得安全。 为什么要帮马文才? 她不知道,或许是他们之间有些相同的地方吧。 原本以为是噩梦的东西成了真,并且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尸山尸海,重伤的兄长。 她在马背上挥刀而下,便是一个滚落的头颅,睁着眼看着她,死不瞑目。她没有那么坚强,她只想现在痛快哭一场。 黑色的夜,冷风和她作伴。 一点一点想起过往,抽丝剥茧一般,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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