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回找兼职的计划暂时告一段落。 周六上午，她给温明书打电话的时候，尽可能委婉地说了之前为兼职做的准备，又稍微提了一嘴那天在面试的情况，毫无意外遭到一番训斥。 温明书愠怒又急切的声音简直要隔着听筒炸出来，宿舍里另外三个女孩都小心翼翼地从椅子里探出身子，纷纷转头看她。 岳星歪头，无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温玉回一遍说没事一边捂着听筒去外面的空坪接电话，楼下的草坪上有一张塑料椅子，因为靠背和座位之间少了颗螺丝，一直闲置在这里，偶尔被学生拿去晒被子。 温玉回坐在上面听完温明书苦口婆心的教训，适时认错、卖乖、作保证：“我就是心里头空落落的，上学期除了上课，我下课就和室友待在一块，如果她们有事，我又没什么事就不知道该干什么。这种生活和高中太不一样了，有人会跳舞、有人会弹吉他，我什么也不会，就乱七八糟的，所以想做点事……知道了知道了，我打消这个念头，再也不提了。” 虽然温明书有些些暴躁，但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温玉回能理解，而且现在她只身在外，做父亲的就是担心也没法及时处理，所以一时间心情激动。 “你是学生，现在出去兼职，课业进度、人身安全、劳动报酬，这些都无法周全，你还想事事完美，如果没什么事做，你就看书背课文，看剧逛街，爸爸给你钱。” 说到这，温主管似乎又有些窘迫，“寒假的时候，你去聿元中学那晚，我说钱的事，不是说不愿意给你钱，那天我担心你在外面住酒店不安全，春节了，来往的人多，我也是急，没有别的意思。”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装修队里十余年的小主管，只有对女儿才会这样细声细气地解释。 想起那一晚，也是一个电话，挂电话前温玉回只觉得莫名被骂很委屈，现在想起，倒是可以理解温明书了。 “我明白。”她把脑袋搁在摇摇晃晃的椅背上，仰头看着天，白云刺眼，她就合上眼皮听。 “如果你是为了钱，那真的没必要，赚钱不是你现在的责任。如果是爸爸那天说的话让你心里吃味了，想去自己赚钱，这不是独立，是赌气，爸爸也为自己的言语不当给你道歉。我希望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别的小姑娘爱玩的，你也跟着玩，物质方面爸爸都尽量满足好吗？小时候爸爸忽略了，也可能是小镇比不上大城市视野宽广，你学的东西少，没有一技之长或者兴趣爱好，你就现在去学一学，大学里不是有很多兴趣社团吗？你去看看，如果实在不想去了，又觉得无聊，就给爸爸打电话好了。” 温主管永远是这样，先拿棍子再给糖，温玉回有时候觉得无奈，但时间久了，心里还是感动和理解居多。 “知道了，谢谢爸爸。”温玉回眼红鼻酸，掩盖不住泣音，但在温主管面前不需要掩饰。 “哎，当初要是选个省内的学校就好了，无聊了也能回家……”温明书第一次后悔让女儿去陌生城市读书，他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又说，“呃，雨其是不是也在你们那个大学城上学，你没事也可以找他吃吃饭、聊聊天。” 温玉回原本松了全身的劲，脚跟在草尖上随意点动，闻言顿住。 “我们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她不知道什么词合适，亲密或是亲近，最终只能说没有那么好。 “哎，我也发现了，从高三开始，你提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周末难得回一次家，你也没什么笑容，爸爸不知道你们在学校发生了什么，是和他家里的事情有关系吗？” “有点吧，但不完全是，爸爸，不说这个了吧。” “好，你好好学习，不想那么费劲，就好好休息，开心点。” “嗯嗯，谢谢爸爸，我都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温玉回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其实外面怪冷的，她穿着睡衣更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没劲，甚至不想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头顶有一块阴影，睁开眼看见三张脸悬在上面…… 岳星眨巴眼睛问她，“小回，你没事吧……” “晗姐说你可能会在外面偷偷哭，我觉得你总不至于特意跑出来阳光底下哭的……”仇露遥小声嘟囔。 陈吴晗直接拎着温玉回的睡衣领子，拉她起来，“看来你不是在掉眼泪，而是恋上这张椅子了，几乎要幕天席地睡过去。” “赶紧回宿舍，换换衣服，我们出去逛一逛，然后去一食堂吃晚饭。” 温玉回跟着走，刚进宿舍门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陈吴晗啧一声，拍她后脑勺。 “醒醒，不准睡。” “知道知道，宿舍太暖和了，瞌睡虫就出来了。”温玉回打着哈欠添衣加袜，手机往兜里一塞，就站在柜子边等了。 精致如陈吴晗，出去压马路也得梳好头发擦个口红，顺带给宿舍每个人都涂了一下，或轻或重的，涂出来四种色号。 走到西北路口，仇露遥说有点想去逛便利店，温玉回想起冰淇淋的事，也一起去了。 四个人在大冬天的午间时分吃冰淇淋，每个人都一边吃一边吐白气。 “咸蛋黄怎么放在哪都好吃啊？”仇露遥舌头冷得打直，还不忘感慨。 蘸酱油会好吃吗？温玉回忽然想到，而且下意识问出来了。 其它三个人唰唰瞪向她，仇露遥不满地说，“我说的是咸蛋黄，蛋黄酥、流沙包里的那种，能蘸酱油的至少是咸鸭蛋吧？你不要搞一些黑暗计划。” “哈哈哈，因为我吃过菠萝蘸酱油，就忽然想到了咸蛋黄能不能蘸酱油。” 其余三个人纷纷白眼，往旁边移了几步，表示不相为谋。 “跟你一起吃菠萝蘸酱油的人，估计也是个黑暗精灵。”陈吴晗吐槽。 温玉回收了笑声，想了想当时的场景。 高二的暑假，温玉回在微风超市里买了新鲜的菠萝切片，兴致冲冲敲开了祁雨其的家门，邀请他一起吃。 结果他家居然连细盐都没有，祁雨其那阵子本来就心情不好，两个人翻了厨房的酱料盒和柜子里的备用材料，都没找到盐。 菠萝片已经失去刚出冰箱里的鲜亮色泽了，那点凉意也被夏日里的烈阳带走八九分，祁雨其看上去很沮丧。 没泡过盐水的菠萝，空荡荡的厨房，零零落落的厨具，或者是温玉回急匆匆的好意却落空，不知道哪个是他沮丧的源头。 他说，“你在客厅坐一会儿，我去超市买盐，菠萝先放冰箱。” 说着就要拿上手机出门。 “别折腾啦，就买了两块，不多，吃了应该也不会过敏的。”温玉回很想问他，要怎么样才能开心呢，也想问他，家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拿起快见底的酱油瓶，往两片菠萝上淋了一些酱油，自己拿起一片咬了一口，又拿着另一根签子递给祁雨其。 “还行，”她嚼着菠萝果肉说，“你试试。” 两个人吃完菠萝就坐在客厅看动画片，那时候有个台在重播《葫芦兄弟》，温玉回看到四娃喷火的时候，没忍住，抱怨道：“我舌头好麻，完了，我又菠萝中毒了。” 祁雨其倒没觉得舌头刺痛，一向是温玉回对菠萝蛋白酶比较敏感。 “我都说去买盐了。” “算了，反正挺好吃的。” 祁雨其笑她嘴硬，看见他笑，温玉回也挺开心的，但有些问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 温玉回勒令自己从回忆中回神，若有所思得说，“其实也不是很黑暗。” “确实，听说还有人吃凤梨蘸辣椒面呢。”岳星附和道。 “啊？”仇露遥无比疑惑地开始声讨这种吃法的诡异。 暖空气陆陆续续到了，春天的气息逐渐变浓，温玉回侧头看到花苞已经挂在枝头，不想多花心思去想念从前的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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