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春季学期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温玉回就感受到了秋季学期没有感受过的艰辛。 这种艰辛感甚至轰然蔓延,全面覆盖了前几天面试欺诈带来的、铺天盖地的不解和委屈。 周一的课上完,温玉回脑子里都是专业课教材中生拗晦涩的专有名词。 这一天上了,她上了三节专业课,传播学基础、传播学心理、新闻学实务,还有一节核心社科,上午相邻两节课的教室还分别在两栋教学楼,无缝衔接的知识风暴将她,没有边角料情绪可以分给其他人事物。 五点四十,马哲大课结束,她和陈吴晗选了同一节课,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晗姐,我今天的课多到我心态爆炸。”温玉回双眼无神,但仍然有力气吐槽。 “谁叫你同一天选这么多课,空出周五这一天来,是想什么呢?每周先把自己剥削完、然后再休个小长假?”陈吴晗在宿舍群里呼叫另外两位没课的室友出来吃饭。 叮——仇露遥很快就回了,说她们正在锁门,马上走过来。 宿舍区离教学区有些远,但去美食街是一个方向。 温玉回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和陈吴晗一起站在A栋教学楼下等待,教学楼间的过道不大,下课的学生们开始期待晚餐,分享取件码,但是没有谁大小声,所以不显得嘈杂。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陈吴晗念叨着遥喝热奶茶,已经开始在手机上挑选了。 “温温,”她划着屏幕,眼神在冷的果汁、热的奶茶、甜的饼干上穿梭,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你很需要兼职吗?” 上学期末就对着年历节假日开始选课,开学前就去面试,虽然这两天没提了,但一看就知道,温玉回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想赚点钱。”温玉回说,“但也不完全是为了钱,感觉没课的时候,空茫茫的,我不爱出去玩,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总有种莫名的焦虑感,闲的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啊,多出来的时间和心力,总有大段大段空白,白得两人发昏。 “大四会有实习期,为什么这么急?”陈吴晗点好自己的,又把拼单链接转到宿舍群,艾特完所有人之后就锁了屏。 “才大一呢,先好好学习吧,如果你真想赚点钱,可以在校内找兼职,学校有勤工俭学系统。”她个子比温玉回高,揽过她的肩,“不要急,如果费时费力只换来一点钱,还耽误学习,真不划算。而且这种日子后半辈子多的是,你要真想兼职学点东西,图书馆、行政楼,哪里没有学生助理的岗位,留意一下就是了,有些岗位不限制贫困生认证的。” “听进去没有?”陈吴晗作势抓住她的下巴,直直盯着她,好像要审判这个多心的小孩。 “知道了知道了。”温玉回装乖讨巧,“谢谢晗姐。” “看看你要喝什么奶茶,点吧,估计星星她们要到了。” 正说着,不远处就传来仇露遥的声音,“晗姐!” “停在那干嘛?赶紧过来,饿死了。”陈吴晗笑斥,一只手还拉着温玉回,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挥手示意她们快点。 开学第一天,大家上完课心里也都浮浮躁燥的,美食街熙熙攘攘,全是背着沉甸甸大书包的学生。 在小炒店吃完晚饭,四个女孩往山前街走去,说是散步消食,实际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杯奶茶。 经过一个还拆除的废旧小木屋,仇露遥提议合照,月色清辉混着山脚下稀疏的路灯,映在她们脸上,个个都笑得轻盈。 “我就不修图了,大家都笑得超美!” 岳星一遍嚼珍珠一边说她,“你的快门再按慢一些,我就拉下脸来了。” 仇露遥乐滋滋地在群里发图,不理她。 绕过山前街和日月潭,四个人都走累了,温玉回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快回去洗漱睡觉吧,我明早还有两节早课。”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因为今天周五,吃太开心了,”岳星想起明天的课程,眉毛拉下来,“明早我居然要上体育课。” “说到体育课,”陈吴晗忽然想到,“温温,我们是不是选的同一节艺术体操课。” “对啊。”这节课还是陈吴晗登陆她的账号,蹲点给她抢的。 “我记得这节课要买舞蹈鞋,但我忘记买了,后天早八的课,”她又问温玉回,“你是不是也没买?” “我都没注意。”前几天都没什么心思想新课程的事情,温玉回没在意这些。 “明天下了课我们去买吧。” “好啊……” 进宿舍楼了,四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一到寝室就瘫的瘫,坐的坐,老半天才催着温玉回先去洗澡,因为洗手间就两个,得轮着用。 熄灯后,温玉回叹了声气,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怎么了,小回?” “没呢,非主流日常,撒癔症,睡吧睡吧。”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感觉什么也抓不住,秋季学期算是初来乍到学了些皮毛,春季学期一开始就是各种艰难。 兼什么职,老老实实图书馆啃书吧,起码图书馆肯定比那座所谓的星河大厦更加宽容。 第二天,温玉回的最后一节课上到下午三点五十,在校门口等陈吴晗,她下午没课,从宿舍出发。 太阳露了面,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温玉回的毛线帽戴不住了,就摘下来塞进书包。 她放好帽子就伸手抓了抓头发,把因为静电而飘起来的几缕压下来,恍惚间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影子。 下一瞬间反应过来,温玉回抬头看到祁雨其站在林都传媒大学门口,那里有个大花坛,像路口的环岛一样,是景观也是交通标志。 路口站着传粉色马甲的交通文明劝导志愿者,有修剪灌木丛的园丁,一排排共享单车列在墙下,陆续有人弯腰去扫码,或启动或停。 大家都有事在身,祁雨其却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好像没有目的,单纯为了站在那。 温玉回看见他的第一反应是应激,随后才是好奇。 祁雨其也看到她了,散了那股散漫颓唐的劲,走到她面前。 温玉回还穿着厚棉服,他只穿了件薄薄的摇粒绒外套,灰色的运动裤好像有几十条,温玉回记得她上次见他时,他也穿着宽宽松松地运动裤。 “去校外啊?”祁雨其双手放在裤缝边,搓搓手指,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最合时宜,仿佛笨嘴拙舌的小孩。 “去买东西。”温玉回又补充一句,“上体育课用的。” 手机叮咚响起,温玉回接电话,里面传来陈吴晗的声音,“温温,我到校训碑了,但这边有个水车倒了,围住了,我得绕西门那边的路过去,你再等等。” “没事,你慢慢来,我在校门口的门禁旁边等你。” 温玉回挂了电话,祁雨其还站着,两人相顾无言。 “朋友吗?” “舍友。” 祁雨其哦了一声,温玉回感觉那种空茫的感觉又爬上全身,她问:“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门口,看你站那,也不想有事。” “两个学校有共享课程,我坐摆渡车来的。” 她是问他为什么来,又不是问他怎么来,答非所问。 “来上课?” “不是,”祁雨其直言,“我没选,共享课程是新闻写作。” “那你来干嘛。” “乱逛。” 温玉回懒得深究,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来,来了要做什么,她好奇,但又不想弄清楚。 “那你逛,刷身份证登记就能进去了。” “我没带——” “温温!”祁雨其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陈吴晗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声音响而闷,“我来了我来了,没久等吧?” “没有,跑得头发都散下来了。”温玉回帮她顺了顺帽子。 “这是?” “我的高中同学。” “这么巧?那你们要去吃饭吗?去的话我就不凑热闹了,你帮我带一双舞蹈鞋就行。” “哦不,他有事。”温玉回解释道。 祁雨其开口要说没事,被温玉回堵了话,“外来访客走那边的铁门,在门卫室登记。” 他心说自己知道,然后看着温玉回和陈吴晗挽着手走了。 又站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没意思,没头没脑地来,没着没落地走,话也没说几句,别扭烦人。 摆渡车没到发车时间,他索性独自走回去。 陈吴晗和温玉回来到大学城天地的万家超市,挑了两双舞蹈鞋,温玉回买了两支冰淇淋,结完账递给陈吴晗一个,两个人边吃边回学校。 “虽然面试没成功,但冰淇淋还是要请晗姐吃。” “赚了赚了,但露遥和星星可得嫉妒我了。” “买回去都化掉了,”温玉回咬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下次去美食街吃饭,别喝奶茶了,请你们吃冰淇淋。” “可以。” 进校门后,正好下午第一节大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原本空荡荡只剩春风的校道,逐渐被满登登的欢声笑语和来来往往的师生挤满。 陈吴晗想起校门口的奇怪男生,问温玉回:“刚刚那个男生,你们熟不熟?” “怎么这么问?” “他好像很想跟你逛我们学校,可你说他有事的时候,他一副想反驳又不敢的样子,感觉不简单。” “你是心理师吧?”温玉回故作惊讶地看她,用夸张的语气问道。 “一般般吧。”陈吴晗甩头一笑。 温玉回沉吟片刻,坦诚地说,“他是我以前的好朋友,从小到大的学习榜样,算良师益友,其实也是我喜欢过的第一个男生。” 陈吴晗睁大眼睛看着她,惊愕喃喃:“那你为什么好像不怎么爱搭理他?” 温玉回也有点惊讶,“不爱搭理他”这种话,原来可以用来形容自己对祁雨其的态度吗? 从前大家都用青梅竹马、蓝颜红颜、知己好友这样的或新或旧、或潮或土的词形容他们的,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了。 “说来话长,”温玉回低头看自己的帆布鞋尖,“发生了一些事。” 想了想,她又改口,“发生了挺多事的,也不是他有什么错吧,只是事情多了,日子也乱了,很多关系就随着变了。” “他也在大学城上学吗?” “嗯嗯,理工大学。” “噢。”陈吴晗盯着横挂在两个大树上的迎新横幅,想着该怎么安慰安慰温玉回,“我们入学也半年多了……” “对啊,明年我们也是别人的师姐了。”温玉回逗她。 陈吴晗听出她语气里的轻松感,虽然藏着一点点低落,还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伤,忽然觉得她其实不需要谁的安慰。 “好好学习呀,下一年说不定还能去辅导中心应聘呢,这样你还能兼职。” “知道了。” 初春的校道没有什么声音,燕子还在路上,鸟鸣歇了很久,至于盛夏时节经久不息的蝉鸣,早就不知道在那个时刻停止了。 一晃,十八岁都过去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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