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妖的遭遇在前，宋辞澜原本以为怀济也凶多吉少。 他本打算离开水府再从长计议，无意间却听人说起水府某处关着一个散仙，据那些人话中的描述，宋辞澜推测那散仙也许就是怀济。 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宋辞澜有了新线索，只是还不等他找到怀济，他便因为误触结界，暴露了行踪。 他被水府精怪一路追杀，最后在博冲河下游被夜笙所擒。 夜笙并没有直接将他拘回水府，她享受着折磨猎物的乐趣，高高在上地捉弄他，让他在生死之间心惊胆战。 再后来，宋辞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又柳暗花明。 他遇到了灵鉴。 听他讲完来龙去脉，灵鉴问道：“你可有找到怀济被关的地方？” 宋辞澜道：“水府中有几处设有结界机关的地方，我还没来及探查完，我猜想怀济仙君应该被关在其中某处。” 怀济已经失踪五年，如果他一直被关在长生水府，即便还活着，但以夜笙的行事风格来看，他的境遇只怕不会太好。 灵鉴问清了几处结界的具体方位，而后放出神识探查。 宋辞澜见她的模样，只以为她在沉思。 水府里只有两处结界，灵鉴的神识无法穿过，一处是酒窖，一处则是夜笙所住的主殿。 酒窖之下有什么自不用多说。 灵鉴略一思忖，说道：“我去趟酒窖。” “现在？”宋辞澜不解。 “对。” “我和仙君同去。”宋辞澜连忙跟上，“此前我跟踪水府之人去过那里，知道如何打开那里的机关。” 灵鉴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有阻拦。 长生水府的酒窖，在西边一个独立院落中。 院中堆着些破裂的酒坛和旧家具，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 守院的精怪在打盹，灵鉴屈指一弹，他便彻底昏睡过去。 灵鉴和宋辞澜走进屋内，宋辞澜寻找之前的记忆找到开关，打开了墙后的密室。 但密室中的陈设已和他那日所见完全不同。 除了几坛普通的酒，密室什么也没有，那张沾满血的石台和墙上挂着的刀具统统消失，密室中萦绕着淡淡的酒香。 看样子，夜笙已经让人抹去了这里原先的一切痕迹。 没了证据，宋辞澜此前所说都成了空话，他不免在意灵鉴的反应，于是转身看她。 灵鉴已用神识探过此处，因而并不惊讶。 只是即便以酒意遮掩，她依旧觉察出这地方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双眸一沉，抬手捏诀。 宋辞澜正疑惑，却听着轰隆一声，地面缓缓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原来密室之中暗藏玄机，还有一条隐秘的通道。 灵鉴放下双手，宋辞澜知道的只是密室的机关，但密室内有乾坤，以宋辞澜的修为，确实无法发现其中的结界。 她的神识虽然无法穿过此处结界，但她本人在此，这结界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宋辞澜这才明白，为何方才他说要帮灵鉴时她为何欲言又止，她早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形。 灵鉴正要下去，宋辞澜却已经拿出萤火。 “仙君小心。” 即便灵鉴修为高出他许多，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先下去探路。 但灵鉴身形一闪，出现在他前面，她虽没有言语，却已经表明态度。 宋辞澜便知自己有些托大了，于是顺从地跟在灵鉴身后。 暗道并不长。 越往里走，血腥气就越是浓重，眼前也愈发黑暗。 灵鉴正要开天眼，想到身后的宋辞澜，她转而一挥袖，墙壁上的油灯被一盏一盏点亮。 暗室终于露出全貌。 这里比灵鉴想的要开阔出许多，足有花厅一般大小，巨大的酒坛沿墙摆满，坛子上封了黄符，不时还有流光闪过，应当是加了禁制。 灵鉴走近，那符文透着诡异，她此前从未见过，因而也没有贸然开启。 血腥气似有若无传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长生酿了。 她转至另一侧，那里整一面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色仙草灵药和叫不上名字的奇物。 宋辞澜在这里发现了他见过的那座四方石台。 石台四角，玄铁镣铐堆在地上，不远处有一条长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套刀具，每把刀都擦得锃亮，寒光熠熠。 再往前看，有一口宽约一丈的巨瓮。 “仙君！” 他喊了一声，声音中有微不可查的颤抖，不是害怕，是震惊。 巨瓮被填得满满当当。 全是尸身。 山精妖怪，凡人修士，管你生前是什么身份，此刻都像是秽物一般被随意丢在瓮中，没有姿态体面而言，只偶尔几张脸上残留着恨意与恐惧。 灵鉴越靠近那口瓮，脸色就越发阴沉。 一具一具尸身堆叠，瓮口还耷拉着一只胳膊和两条占满血污的尾巴。 宋辞澜勉强能看得出那两条尾巴原来雪白的毛色，是他几日前见到的那只三尾狐妖。 那日因夜笙突然前来，他只能先行躲避，后来也没见到他们将这狐妖的尸身运送出去，原是藏到了地下。 灵鉴走近，看到了几具凡人尸身，他们的身躯扭成诡异的角度，四肢交叠，分不清那些手和脚分别属于谁。 看他们的衣着，像是凡间修士。 宋辞澜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这是浮云宗的长老服。” 看着这些死不瞑目的痛苦面孔，宋辞澜不由又想起荒山中的火场，他心中升起怒火，却只能握紧拳头。 灵鉴眼底也是一片冰冷。 虽已从宋辞澜口中知道长生酿有问题，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人心头一震。 所谓长生酿竟是这样以他人性命精血，为自己谋长生！ 夜笙身为一方主神，她怎么敢！ 咚咚咚，头顶传来几声异响，似乎有人似乎要打开结界。 灵鉴闻声挥手，暗室的灯一瞬全部熄灭，又回到黑暗之中。 眼前蓦地一黑，宋辞澜紧接着便察觉到灵鉴靠近。 好似一阵清风扑面，清冽的气息将他暂时带出令人窒息的境地，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灵鉴施法隐匿了她和宋辞澜的身形，然后静静地等着。 暗道很快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来了四人。 有光从暗道口亮了起来，先走出来的，是个提着长明灯的精怪。他站在暗道口照路，暗道内的脚步声听着沉重，像是抬着什么重物。 等两个精怪一前一后出现，灵鉴看到那个昏睡过去的身影，才知他们抬进来的是仲渊。 两只精怪花了些力气才将仲渊摆上石台，拉起四角的铁锁将他四肢困住，然后不约而同又看向暗道口。 一袭红衣的孟梁迈着缓慢的步伐终于出现。 仲渊还是人形，他躺在长桌上一动不动。 暗室的灯火被重新点亮，火光交相辉映，衬得孟梁的脸明明暗暗。她站在石台前，一脸复杂地看向仲渊。 精怪们在她四周忙忙碌碌，显得她此时的愣神有些不合时宜。 等安置好一切，有只精怪将一把小巧精美的短刀递到了孟梁面前。 孟梁终于醒神，她眼中有犹豫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抓住那丝迟疑，手已经握住了那把刀。 她咽下一口唾沫，迟迟没有下手，惹得一旁的精怪急得跳脚：“姑娘，水君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你别忘了你和水君的约定！” 听到“约定”二字，孟梁的眼神闪烁起来，她抬起另一只手，她双手握紧短刀，像是鼓励自己一般，终于举着刀靠近了仲渊的脖子。 宋辞澜险些要沉不住气，灵鉴敏锐地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看台上的仲渊。 石台上，仲渊眼珠一动，莫名醒了过来。 他被近在咫尺的短刀吓了一跳，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出自本能的一声怒吼。 他骤然清醒，怒目而视，吓得孟梁连退几步。 察觉到自己被下了套，仲渊挣扎着便要起身，可他手腕脚腕都被铁锁固定，灵台更是一片空旷，施展不了任何灵力。 好在他原形为麒麟，变回原形挣脱便是了。 可等他一动，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那四条铁链如影随形，无论他怎么变化身形，铁链依旧牢牢困住他的四肢。 他耗费力气只是徒劳。 仲渊又是一声怒吼，整个暗室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孟梁怀疑夜笙的酒根本就没用，这麒麟看着哪里像灵力尽失的样子！ 她身后，一只精怪推了她一把，“你怕什么，他现在就是个废人！” 仲渊虽然拼命挣扎，但整个人依旧被困在石台上，他顶多能抬起头颅，梗着脖子发出几声无用的怒吼。 孟梁呼出一口气，她重新握紧手中短刀，一步一步靠近。 见她目光坚定，杀意弥漫，仲渊瞪大双眼，他眼神中先是警告，再是难以置信，最后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竟然可以窥见一丝脆弱。 他在求饶，他居然在求饶！ 孟梁笑了，她忽然什么也不怕了，她抬起手，举起了刀。 哐啷一声。 手中短刀脱手，孟梁看到黑暗中走出的两人，一时愣住。 几个精怪反应倒是快，一看事情不对立刻就想跑。 只是还不等他们走到暗道口，一道疾风袭来，三只精怪还来不及出手便被绑到了一起。 灵鉴收起涤妄，一步一步靠近孟梁。 她周身威压只释放了三成，便让孟梁瑟瑟发抖，远处那三只精怪蜷缩成一团，惊惧之下，泪水涟涟。 宋辞澜也只是凡人之身，即便有护身心法，他心中也像是突然多了块巨石，气息变得不稳。 “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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