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打电话给顾舒然想问问斯宸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见发誓不沾酒的闺友说她在云外。 顾舒然有事没能去学校接手伤的斯宸，于明澜也半天不回家的原因就是，于远找上了顾舒然跟她谈安置明澜的事。 这天于远把单位的交接事宜处理完，赶在顾舒然正常下班关店之前，去到她画室守着。 小助教们没怎么见过画室里来除了学生家长以外的男人，眼见于远高大挺拔，深蓝夹克的肩线被撑起棱角，白衬衫下，黑皮带把腰身束出，黑西裤大长腿，年纪轻轻一身老干部打扮，没让人觉得老气横秋，倒看着器宇轩昂，磊落洒脱。一张神采奕奕的清俊脸，声音沉稳谦和，问顾舒然在不在。 前台女生回道老板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让他在店里转转看看先等着。于远点头进门。 教素描的常老师在这的年份最长，跟顾舒然关系也最近，听见几个来兼职的大学生凑在一起悄悄议论于远长相来历，便也投过去目光，等看清来人面貌，略一失神，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顾舒然发了个消息。 顾舒然正在楼下的咖啡店坐着等单，十一和中秋都快到了，学生们最近纷纷放假，打工人也有时间出来放松，画室又要忙一阵，趁着今天还是工作日，这个时间点店里还算清闲，她赶紧跑出来买些吃的喝的犒劳手下人。 百无聊赖之时，手机亮了，常老师的短信：“你跟我提过的那个渣男现在店里，说是找你。” 顾舒然不是背后说人坏话乱嚼舌根的人，她性子直率，圈子干净，能被她称为渣男还传告别人避雷的，就于远一个。 顾舒然摸着手机，于远的调令已经发出来了。既然能在体制内混的风生水起，那猜出主使人是自己也不难。他现在找上门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求情告饶不愿意离开？不一定。 他清楚我老早就因为陈岚记恨他。若是不想走，向上给集团领导打报告，比跑过来找我见效快得多。 满腹怨气来骂人闹事？像他父亲那样？ 难说，但这大楼里到处是监控和保安，他好歹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至于如此。 托我给陈岚传话？毕竟陈岚还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只见了陈岚一面，再别的啥也没有。 但他怎么敢的啊，我上次表现出来的反感和不耐烦还不够明显吗？…… 顾舒然想着，服务生把大包小袋的饮料甜品袋子交到她手上。付完钱道谢，顾舒然念念叨叨地走进电梯……一个电话打进来，电梯门也开了，顾舒然把右手上的袋子挪给左手，然后略有些费力地掏出手机边接电话边往自家画室店面走。 “喂您好……” “喂，您好，请问是顾女士吗？我是耽江一中的高二一班班主任……” 顾舒然听了个开头差点习惯性说不买保险不办信用卡不买期房。那边传来斯宸的声音：“小顾阿姨，我是斯宸，我化学实验课不小心把手弄伤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接我吗？” 顾舒然还没来得及回答，于远就笑意盈盈地出了画室走向她。 美女老板此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一边是好闺蜜托付给自己看护期间在学校把手伤了的养女，一边是好闺蜜来者不善阴魂不散心思不明的前男友。 顾舒然闭上眼许愿自己能一秒消失。 “需要我帮忙拿吗？”于远的声音响起，人已经站在顾舒然面前略把手伸过来。 顾舒然想了一下还是懒得跟他客气，一边把手里东西尽数交给于远，一边电话里小声回复不好意思今天下午真的不方便，晚点再联系……因为于远近在咫尺，顾舒然没提陈岚也没唤斯宸的名字。 领着于远进门，和常老师眼神交流，招呼大家把东西分领了，略略露个笑脸便出门回拨斯宸老师的电话问答清楚。 挂了电话回看屋里正其乐融融，年轻姑娘拿眼神若有若无地打量于远，深吸一口气把于远扯出来。于远手里握着杯奶茶，也不问顾舒然带他去哪，悠悠跟着，拿吸管戳开包装不紧不慢地喝。 顾舒然翻了个白眼告诉自己不能跟这人生气，领到无人的公共茶水间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于远活了二十多年没喝过几杯奶茶，顾舒然给画室小姑娘点的都是半糖三分糖，所以他手里这杯味道尚可，来一趟还赚了杯喝的，一米八六的大男人戳着杯子开口：“我找你什么事？我找你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问？” 顾舒然虎着脸瞥他：“你鬼心眼子那么多，我哪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什么。” 于远乐了，“顾舒然，我的调令是你安排下来的吧，你能耐不小啊，越级调任，还把我发配那么远出去，啧啧啧，鉴于我能力怎么优异，表现如何突出……这一顿夸，还赏我个副厂长当……我这不忙完单位的交接，临走前赶紧过来谢谢你嘛。” 不是于远故意阴阳怪气，他说这么一通废话都是试探。不清楚顾舒然的来历底牌，也看不透顾舒然对明澜的态度看法，负担一个中学生的食宿开销对顾舒然这种人来说不是难事，但于远不想孩子受一星半点的委屈难堪……来这一趟，无论顾舒然怎么想，怎么恨他骂他，他都得让明澜留在耽江，还得是生活质量不变，身心愉悦地留在这。 “空着手，带着张嘴说几句话就是谢谢？你喝着我买的奶茶别呛到呵。” “哪能空着手呢。我这次来当然是备了大礼来的……”见顾舒然懒得抬眼，于远压低了声音：“真的，我跟你说，要不是我自己留不住，还舍不得给你呢。“ 顾舒然懒得跟他绕弯子，继续不吭声等他自己说下去。 ”我从震区带回来那个孩子，你见过吧，就上次在你画室跟斯宸一块的那个小男孩，他们学校年级第一，一中的年级第一，厉害吧？“于远一边笑得若无其事，一边偷偷打量着顾舒然的反应。 斯宸跟顾舒然提过这事，所以于远开了个头，顾舒然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也要试探于远的意思。”厉不厉害都是人家孩子自己的本事，跟你又没有多大关系。“ 于远听见顾舒然不温不火的嘲讽，也不生气，”确实跟我关系不大，但这半路转学过来，能在几千人里排第一，还仪表堂堂，在校庆日上表演节目，又弹得一手好琴……这要是好好培养，以后前途无量啊……” 顾舒然听他像卖安利一样推销孩子。心里却烦：于远美滋滋喝了一杯奶茶，她排队点单等单到现在啥也没碰，刚刚应该也拿一杯出来的……不对，她按屋里人数买的，于远喝的这杯本来就应该是她的……额啊，陈岚当初是怎么有耐心听这个人滔滔不绝没完没了的，就算脸长得帅也不能这么磨烦人啊！顾舒然既期盼能尽快结束话题好让她重获自由，又希望自己能咬住口死活不同意来烦恼转移，让于远心里也不痛快……心里暗暗哀嚎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但你插手我的人生规划，他也就跟你有关系了呀。“手里的奶茶只剩一个满是小料的杯底，于远一扬手，杯子稳稳落进几米外的垃圾桶。”我去荆律的化工厂上班就能协调区域经济发展，落实共同富裕？调走了还要给我埋坑。啧，去荆律没问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准时准点去报到上任……但这孩子得归你管，吃穿住行，上学考试什么的，我走了你得包售后。“ 顾舒然终于等到了他说重点，眼都懒得睁就说好，扭头要走。于远抬手拦住她：”好什么？你有没有在听啊？我说孩子衣食住行，上学啥的都得你管……“ 顾舒然没耐心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放心，肯定比跟着你过强！” 于远迷惑：“顾舒然，你该不会是一早就盯上我家孩子，才刻意动手段把我支走吧？你……” …… 顾舒然口干舌燥地跟于远讲清自己只针对他一个人，大半个耽江都不希望他离陈岚太近。至于明澜，这孩子学习好，学习不好，都不该因为于远的贬谪就跟着转学去适应偏远环境……于远把自己的出差计划告诉顾舒然，两个人合计好了，怎么也要让明澜平稳度过高中再说别的。 于远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打趣：“他读完高中成年以后，再做什么决定就是自己的事了……不过顾舒然，你们打算把我流放到什么时候啊？也不至于真的一辈子吧……” 顾舒然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看你表现。”说完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茶水间。 楼道灯光通明，外面天色已暗，顾舒然掏出手机给陈岚打电话却是占线，打给陈岚的助理，简要说清楚斯宸的事，那边小助理慌慌应下，顾舒然挂掉电话叹气，她此时无比理解陈岚为什么三五不时地投靠酒精。人清醒的时候承受不来太多烦恼和痛苦。而酒精，这个麻痹大脑神经的东西，像通向安全区的任意门一样救人于爱恨情仇之中。 打起精神和画室的人告别，看她们一个个拎包下班，顾舒然倒在椅子上喝水。 陈岚回来了，需要跟她摊牌于远调任的事，斯宸说的那些话也有必要告诉她。陈岚现在应该在杂志社忙得不可开交，斯宸手受伤了，得，周末也未必能如约出去郊游放松了…… 噢，十一和中秋，画室需要节日海报和活动…把去年做的翻出来改改……还得盘点库存添置新的画具备用……顾舒然一件件数着，都是麻烦事。 要是有人能像自己帮陈岚一样任劳任怨，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地解决这些烦恼就好了。 顾舒然闭上眼，看见曾在云外狭路相逢的那张脸。 事情是做不完的，不如今天去看看付费内容在不在。这样想着，顾舒然开车去了云外。 调酒师眼熟她，三杯造型漂亮的无酒精饮料摆上，顾舒然捏着爆米花走神儿，觉得自己真是傻，放着一堆要紧事不做，跑来这虚度光阴……女人最要紧最靠得住的还是事业呀……虽然这样想着，却还是稳稳当当坐在吧台不起身。 坐了多久？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不知道。 身边来来往往，调酒师也换班了，顾舒然听他们提起老板好像在忙什么旅游业，又要开拓新市场……夜班的调酒师看她心情不好，递过去一罐旺崽甜牛奶逗她开心。顾舒然也很给面子地笑了。 这时，陈岚的电话来了，顾舒然不想在电话里多谈，让陈岚十分钟赶到。挂掉电话，笑嘻嘻地问吧台里的Alex，你们这的存酒还够不够？ Alex一边笑着擦玻璃高脚杯，一边答道：“当然够，自从陈小姐成了我们这儿常客，老板就嘱咐每天酒都要存够……” 话没说完，被一个匆匆赶来的侍者打断：“303贵宾间点了三十瓶麦卡伦威士忌，咱够吗……” Alex大无语：“三十三瓶？麦卡伦？当水喝呐？！” 一个正在靠近的低沉声音回答道：“对啊，当水喝。” 顾舒然扭头，看见她的付费内容缓缓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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