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走一路吃一路，一直快到步行街的出口，一座地标式的建筑引入二人眼帘——宏万超市。 上次来这里，还是两周前尚冰琛给他送手套那次。 超市大门口有一个两层楼高的充气彩虹气球，上面挂满了圣诞装饰品，许多小朋友围在下面嬉戏玩耍。 守恒计划的下一步，是去栗城湖边转转，但一想到，那里和这里估计没什么区别，只是把小吃摊换成了套圈摊，还不如逛逛超市得了。 主要还是因为，超市就是眼前，不用再费力走一段路了。他看出小琛脚已经痛到不行了。 两人一拍即合，把手里吃的喝的清理一番，挽着手进了超市。 超市里的圣诞气氛更不用说，拐角的圣诞树，墙上南瓜头和拐杖糖的贴纸，到处五颜六色的小彩灯。 连理货员和保洁阿姨，都带着圣诞帽扮演成圣诞老人，只差把空气清新剂的口味都换成圣诞节专属的。所有一切都在热烈地告诉你——圣诞节来了！ 想来，栗城人民是很爱圣诞节的。毕竟每年，超市商场都会提前两三周开始做这些准备。 而等平安夜和圣诞节一过，26号的清晨十点，超市一开门，所有一切圣诞元素，都会如灰姑娘中过了十二点的魔法全部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一场人造美梦，让人怀疑，自己昨天买的打折商品是不是也没有折扣。 不仅仅是圣诞节，很多其他节日也都是如此。 “这就是仪式感。”守恒伸手触碰到面前的一颗小圣诞树，推着购物车感慨说。 “那守恒，你喜欢这种仪式感吗？”尚冰琛问。 “还行啊，挺喜欢的。”守恒回答完，本来想问一句你喜不喜欢的，但想想，直接说：“你不喜欢是吧。” “不喜欢。” 守恒毫不意外。这世上她不喜欢的东西，估计和海绵宝宝喜欢的东西一样多。 “理由是什么？”他问。 虽然尚冰琛讨厌的东西很多，但都有理由，她不会没来由地讨厌或者喜欢什么。 “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个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尚冰琛解释说，“像圣诞节这种节日，应该是这个世界需要的仪式感。就像一把水果刀，或者周末休息，这类的通用工具而已，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这算什么理由？感觉你过分曲解了仪式感的意思。”守恒不算赞同，“还有你第一句话从哪听抄来的，百度？” “是《小王子》里说的。”尚冰琛朝他眨了眨眼，“这样看来，仪式感只是刻意用来纪念的道具。特意从生活中选出这种日子，只能说明日常生活太无聊了。我不觉得生活无聊，所以不需要仪式感。” “那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守恒下意识发问，“圣诞节约好出来逛街，不就是因为是圣诞节？” “是因为今天是圣诞节，但不是因为是‘节日’。”尚冰琛没有思考一秒钟。 “这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守恒，你觉得吃饭算仪式感吗？” “如果是为了什么去吃大餐当然算，只是平常在家的家常便饭，就不算。”守恒合理的说。 “这就是了。”尚冰琛听到了正确答案，“不管是植树节跑到乡下去种树，还是端午节跑去其他地区看龙舟赛，还有今天圣诞节出来逛街。对我来说，就是在这一天要吃的家常便饭。” “？” “没听明白？你可是厨师啊，怎么这都不明白！” “我是配菜的。” “不都一样？” “区别大了。” “哎呀，不用纠结这个！”尚冰琛往零食区走，“简单来说，仪式感是给生活无聊的人使用的工具，我可不需要。”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面对守恒笑。 那笑容一点都不阳光开朗，也没有女孩子的温柔可人。可就是很好看。古灵精怪也好，狡黠奸诈也罢，二八年华的尚冰琛这样一笑，贾宝玉见了也要说一句“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守恒见多了，不吃她这一套。 “是……这样啊。”还是听得有点绕，守恒推着购物车跟随她，心里想的是：当初真不该让你读那么多课外书的…… “薯片！” 尚冰琛停在一排货架的入口，考虑起要黄瓜味的还是番茄味的。 守恒还在想她说的话，问：“那按你的说法，属于自己的仪式感，岂不是只有自己生日这天？” “生日？怎么会。生日又不是自己决定的。”尚冰琛将两种口味的薯片都放进购物车里，“有人还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开玩笑嘛不是，我看是孩子的审判日才对。” 守恒一路看着她从薯片到趣多多到奥利奥到百奇，听见她说：“审判这个孩子，上辈子是名义上的好人还是坏人。” “然后好孩子去富家庭，坏孩子去穷家庭？” “怎么会。”尚冰琛一样拿一件，“完全是随机事件好吧，你怎么还迷信起来了。” “不是你说的审判日吗？” “我不是也说了，是开玩笑。”尚冰琛歪头看他，“就算从小到大每个生日都能快乐度过的小孩，也不一定会相信上帝的存在。” “……这倒是真的。小琛你……” “我可是相信科学定律的人。” “这倒是。” “我也相信有上帝。” “啊？不会吧？这两者不是冲突？” “这有什么冲突的，苹果和香蕉，谁规定吃了一种，另一种就不能尝了。” “可你不是信神的人啊！”守恒很清楚她没什么信仰。 尚冰琛读懂了他的表情，她低头盯着手中的零食，像在读成分表一样的开口说：“在福利院的时候，大厅中间有一幅耶稣受难图的画像。画的上方有‘神爱世人’四个字，红色的很显眼，我天天都能看到。我觉得这四个字在福利院真是讽刺极了，很多时候，我和其他收养儿童，都认为自己不属于世人。因为我们实在没感受到神的爱意。” 她又开始用新闻播音的口气讲故事，不间断地说：“我看了整整一年，每天每天都在想，今天的我算不算世人呢？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直到，你找到了我……我想，神的确是爱我的。” “……”守恒听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是你尚冰琛找到了我才对。他故作轻松说：“我还是相信科学。” “可你连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解。”尚冰琛努努嘴。 “别老揪着这事不放啊！不是数学，是物理学！”守恒边在想等会该买些什么菜，家里没什么能煮汤的了，边说：“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这是物理学里的诗歌：你的一切都是星辰……忘掉耶稣吧，无数颗星星死去了，你今天才能在这里。” 守恒讲故事的语气比尚冰琛好多了，娓娓道来，跟提前备过课一样。 尚冰琛挑挑眉头，用肯定的语气问：“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守恒继续推着购物车向前走，从容吐出两个字：“百度。” 事实上，他确实提前背过。高一那年，他花了半个小时，生怕中途卡词。这是他准备拿去跟袁薇告白用的。 可惜那天阴天，天上没星星，尚守恒没能在合适气氛的衬托下，说出这段话。今天能借此说出来，也算没白背。 等尚冰琛挑完零食，守恒采购完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的食材蔬果，二人离开了宏万超市。 这大概就是栗城人民庆祝平安夜圣诞节的方式：送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来步行街逛一圈，然后一半的人去宏万购物，另一半去步行街后的服装街买衣服，最后吃一顿像样的晚餐。 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花钱。 守恒心里并不赞同尚冰琛对于仪式感的说法。按照他的理解，仪式感就是如此。你花了很多钱，平时花不了这么多，所以你把花钱的日子记住了。 但“花钱日”听着不雅，就定个节日，搞个什么仪式感吧。 守恒自己听了听这种想法之后，都想在自己额头上刻个“俗”字。 俗人俗事，所谓世人，就是自己。 5 出了宏万超市，步行街上依旧人潮汹涌。 二人提着两大袋东西，显得极其不方便。电动车又停在了步行街另一端，无奈下，他们只好转到旁边的夹子巷中，打算迂回过去。 所谓的夹子巷，就是楼与楼之间的空隙，不能算是巷道。这类地方，通常都被两侧居民当作野生垃圾场使用，虽然过人骑车没问题，但环境极其脏乱，一般没人愿意往里面拱。 仿佛穿过了一道施加了诡异咒语的屏障，大街上沸沸扬扬，一进入这楼与楼之间的窄巷，连声音都跟着人消失了。 也正因为外面灯火通明的缘故，这无人的缝隙里，乌漆嘛黑显得格外阴冷违和。 倒不是守恒胆子小怕黑，只是担心尚冰琛穿着高跟鞋不好走小路，于是他打算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可这边手机刚一掏出来，立马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守恒看了一个联系人，是老杨。 “喂？怎么了老杨，嫌我圣诞节没祝你节日快乐。” “杨吉柳和你在一起没？” 电话那边，老杨完全没有和守恒开玩笑的心思，语速非常快，像是在逼问他。 “没有。”守恒一听赶紧回答，又马上问：“柳姐怎么了？” “滴——” 电话那头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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