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秦以歌回应，莫若瑾便自顾自接到：“最根本的原因可能其实还是因为我嫉妒她，嫉妒她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一直都过得太好太顺遂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那么蠢，蠢到一丁点儿委屈也受不得，蠢到害人害己！” 莫若瑾终于如愿以偿地在秦以歌脸上看到了一些不明就里的表情，她竟然一下子有点得意：“秦老师，看来有些事情，关警官也还没对你说过。” “咱们学院的高院长对尚洁猥亵未遂，但那一次明明被她逃了，明明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发生，可这个傻丫头竟然不依不饶，说要报警把事情捅出去，这种事情报了警，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一个作为受害者的女生，能落得什么好？你说她蠢不蠢？” “不过还好她告诉我的时候，我把她劝住了，我劝她换一个专业，离开这里，离开高院长就好了，高正帆也同意帮她转专业了，本来这件事就要过去了……”莫若瑾脸上忽然出现一种近乎疯狂的表情：“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又知道了这些年高正帆不止利用职务跟一个女生发生过不正当关系，然后就又开始做傻事了，专业也不转了，非要留下来把高正帆所有的事都捅出来，还美其名曰不这样做以后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秦以歌默默听着，暗暗攥紧了手指：“她做的不是傻事——” “怎么不傻！？”莫若瑾激动地打断她：“她要把高正帆的事情全部揭出来，她自己愿意不顾颜面，可她有没有问过之前的其他人愿不愿意？我，我就不愿意！！” “没错，大一刚入学的时候，高正帆就半威胁半利诱地逼着我上了他的套，只不过我没有尚洁那么幸运，我逃不掉。一开始我也害怕过，绝望过，不过后来既然已经陷进来了，并且越陷越深，我就没有办法了……而且高正帆也确实在学校里和物质上给过我很多便利。你相信吗？我现在甚至觉得跟他维持这种关系也没什么不好的。” 莫若瑾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如果这些事情都被尚洁捅出来，公之于众，评优选先的名额，每年的奖学金、助学金，学生干部的头衔，以后的保研升学……我在这个学校里的一切就都没有了，不仅如此，所有人还会认为，我取得过的所有东西，都是靠跟学校老师保持不正当关系换来的。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活？还怎么做人？其他跟我一样跟高正帆有过关系的女生们还怎么活？” “但你怎么知道其他人不想走出来呢？你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你比谁都明白这件事是一个恶性循环。尚洁的选择至少是勇敢的，她是在保护自己和其他的人。也是在帮助陷在这件事情里的所有女孩。” “勇敢？秦老师，难道你们这种从小就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都自带这么一股傻气到家的热血和理想主义吗？” 莫若瑾突然有点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想杀尚洁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高正帆的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嫉妒她。可能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吧，总是有一些人，好像天生就能得到老天的眷顾一样，他们永远是被选择的那一些，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比如尚洁，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好，家室优渥，成绩好，所有的荣誉，所有的爱，专业第一名，最优秀的男朋友……只要她想要，轻轻勾一勾手指，这些东西就永远不会轮到别人，不管其他人再怎么努力……” 说着她转向秦以歌：“你明白的对吗，秦老师？就连你对她的关注，不也比对系里其他学生多吗？”莫若瑾的眼睛里忽然泛起很深的悲伤。 “在你的眼里，优秀也会成为一个人应该消失的理由吗？”秦以歌忍不住道：“而且我关注她也不是因为她优秀——” 莫若瑾忽然认真地打断她：“秦老师，其实您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这么年轻就能博士毕业，然后到一所全国顶尖的大学任教，生活优渥，事业有成。而且你长得那么好看，好看到所有学生和老师都觉得你好看。” 莫若瑾顿了一下继续道：“就连那个来查案子的关队长，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脸，却唯独对你不一样！你们都是从来不会被人放弃的人，你们根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这些生来就普通的人！” 说罢，莫若瑾忽然把手伸进背包最外侧夹层里，等她把手再伸出来的时候，手里赫然多了一支针管，她双眼通红，死死攥着手里的针管：“秦老师，我告诉你吧，这就是凶器，是往给尚洁的那杯奶茶里注射砷化物的那只针管。” 她忽然举着针管开始靠近秦以歌。 秦以歌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毫无防备，她快速地站起身来，想要闪身躲避。 不料却被脚下踩的那双高跟鞋拖累了一下，堪堪维持住平衡，膝盖却“砰”的一声不轻地磕在了旁边的桌角上。 莫若瑾举着针筒继续靠近：“这里面还有一半药水，给尚洁下了毒之后，我怕被人找到，一直不敢扔，现在既然秦老师您什么都知道了，而且您和尚洁那么像，那么——” “你想干什么？！” 这一次，还没等秦以歌做出下一步反应，一道男人的怒吼忽然从关着的门外传来，几乎就在同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踹开。 秦以歌看向闯进来的人：“关城？！” 关城端着枪，指着举着针管的莫若瑾，大声吼道：“马上把东西给我放在地上，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十分钟后，马耀带着一队警察进来，给莫若瑾戴上手铐，穿白裙子的女孩被警察押着，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 “等等。”警察们和女孩应声停住脚步，秦以歌走上前去，把那个U盘交到马耀手里，一偏头，发现莫若瑾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我能跟她再说句话吗？” 马耀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以歌返身回到工位，把椅背上搭着的那件淡蓝色的薄开衫取下来，又回到莫若瑾跟前。 女孩动了动嘴唇：“秦老师——”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老师，但我以后可能也不能再教给你什么了，所以我现在想告诉你，”秦以歌看向对方的眼底，“有些事情总要有人站出来，有时候打破也不一定意味着毁灭，而是新的开始。本来你也有机会重新开始的。” 说着她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停下来了，初夏傍晚的青城竟然重新亮了起来，“就像外面下过雨的天空，因为还是夏天，所以也许会有机会重新亮起来的。” 说罢，她把手里那件淡蓝色的毛衣盖在莫若瑾的手腕上：“我知道，你刚刚不是真的想对我做什么。” 几个警察带着莫若瑾出了办公室，一个警察走过来：“秦老师，还要麻烦您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 秦以歌刚想点头，就听到身后有人说：“我来吧。” “好的，关队。”面前的警察应承下来，然后也转身出去了。 秦以歌转过身去，关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硬挺的眉目拧得很紧。 秦以歌笑了一下，见对面的人依然面色不善，只得开口道：“那个，我今天没想跟她摊牌的，我只想再确认一下——” 她边说边欲往对方那边靠近一点，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被膝盖上传来的一阵剧痛拉扯了一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秦以歌被关城抱着走在下过雨的校园里，路灯还没亮起来。 春夜降临前的最后一缕天光尚在，失而复得的似的，给他们照着前面的路。 靠在对方怀里，秦以歌才感觉到关城衣服上未消的水汽，她好像有点明白对方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了，于是没话找话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到存在物证科的那杯奶茶的时候。你既然想给我暗示，为什么还要有所隐瞒？” “……，你自己说的，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能随意猜测的呀。那你今天是什么时候到的？” “也不早，差不多就是你刚刚开始想不要命的时候。”原来他也一样，也想过再给那个年轻女孩多一点机会的。 “……”秦以歌理亏，瘪瘪嘴不说话了。 却听见关城少见的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记着，我不需要什么暗示。” 关城的目光落到秦以歌的嘴唇上，在那里停了几秒：“长了嘴就是为了有话直接说的，以后想说什么就直接告诉我。” “我——我当时还没完全的证据，而且不是你说的，警察办案子需要——” “听见了没有？”关城掂了掂手臂上的重量：“我刚刚说的。” 第二天一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太折腾了，没有早课的秦以歌竟然破天荒地收获了一个懒觉。 她半睁着眼睛摸过放在床边的手机，解锁屏幕，消息栏里最新的一条微信来自关城：“别忘了继续冰敷。” “知道了。”简单洗漱过后，来到厨房，拉开冰箱的冷冻层，摸出一根冰棒。 前一晚在医院的骨科诊室里，那位坐诊的中年女医生有点嫌弃地看着关城： “没事儿，就是一点皮下软组织擦伤，没伤到骨头，看你抱着她来，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情况呢。” “行，不严重就行，那您给开点药什么的？” “她这情况不用开药。”医生看了坐在一边的秦以歌一眼。 接着又转向关城：“去医院超市给你女朋友买几根冰棒冰敷一下就行。” “啊？”关城闻言愣了几秒。 医生有点奇怪地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关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秦以歌，对方无辜地朝他偏偏头。 医生明显不想再多跟眼前这对别扭奇怪的“小情侣”浪费时间，对诊室门口的小护士大声道：“小李，请下一位病人进来。” …… 关城买了冰棒，扶着秦以歌在医院大厅坐下来。 虽然医生已经说过撞的那一下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快两个小时过去，秦以歌的膝盖还是比较明显地肿了起来，再加上她皮肤很白，那块面积不小的青紫色看上去其实还是蛮唬人的。 关城拿起一根老冰棍按在她膝盖上。 皮肤乍一接触冰凉的触感，秦以歌忍不住被激的“嘶”了一声。 “疼了？原来秦老师还知道疼啊？”关城嘴上数落着，手上还是默默减轻了力度。 眼见着关城要开始“追究责任”，秦以歌赶紧眼疾手快地又拆了一根冰棒，塞进他嘴里。 关城被冰棒堵得愣了几秒，瞪大眼睛看她：“你干什么？” 秦以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了，都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给你消消火气啊，消消火气关队。” 秦以歌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勾起一个弧度。 她按亮手里的手机，正想点到微信界面，忽然一阵门铃声响起。 秦以歌打开门，一个快递员小哥站在门外：“请问是秦小姐吗？” “我是。” “这里有您一个上门件，麻烦您签收一下。” 秦以歌签过字，关上门，顺手拿起桌上的裁纸刀把快递打开。 快递纸箱里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秦以歌把裙子拿出来，衣服上没有一般的成衣标签，所以看不出来品牌和价格，领口的位置上用别针别着一张卡片。 她伸手把那张卡片取下来。 卡片上是几行打印的铅字，写道： 年轻时候经历过的痛苦和伤疤，就像春天傍晚的雨，因为还年轻，所以总能熬过去。多美的比喻，我也喜欢。但我更想知道，这些年里，你是不是也总偷偷用这个比喻，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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