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沂这才知道佟林纾是要做什么。她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却也悲哀的想着自己。佟林纾上次没能教训得了她，自然心中不满。如今大伯母又想拿王家儿郎说事让佟林纾向着她，她不提还好，提了便是又戳了佟林纾的伤疤。所以才惹出了今日的事情。 原来佟林纾一直在忍，忍着想如何把她赶出去。 “那母亲觉得我应当如何？”她忍着悲哀低声道。 “你是裴家的嫡亲娘子，我能把你如何。”佟林纾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上位的牌位道：“之前庄子受到山匪威胁，便弃了。如今这山匪也被剿灭了，我也让人去收拾了，这列祖列宗的牌位也不能无人祭祀不是？”她意有所指的打量着裴老夫人的神情，端是一副很无奈的举动。 “母亲是让我守着庄子吗？”折腾了这么多年，她最终还是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若萧不离死了，她便真的要孤苦一生了。可偏偏萧不离活着啊。“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父亲知道吗？” “这与你父亲何干。我作为你的母亲，难道连这个决定都做不得吗？裴十一，但凡我有别的选择，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庄子里不是？” “可你十几年前已经做过了，在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 “裴十一。”佟林纾被她气得大怒，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你是要与我算旧账吗，那好，我今日便与你算算，因为你，我们裴家我们阆王府丢了多少脸。你一岁不到，周家儿郎便死了。那时众人传你是克星，我们并没有理会，只是把你送到山庄借此避开谣言。你十二岁那年，我们又为了你寻了一门亲事，可一年后严家儿郎也死了。至此你克夫的谣言压都压不住。这些我们都忍了。但后来如何，王家儿郎还未议亲便死了。一连克了三人。若非你是阆王府的嫡女，你早被沉塘了你知道吗？”佟林纾气得一张脸通红，裴沂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她，母亲明明有一张极美的脸，却为何看到她的时候，便能扭曲成恨意。 “我求了贵妃，还终于为了你找到了云家。可你做了什么，你与云家女娘大闹，宁死也不嫁。你一死百了，却忘了阆王府也要受你牵连，我们全府上下都要被缃贵妃和大皇子所记恨。你如此枉顾裴家颜面，有曾为裴家想过吗？你弃了云家，找了萧家，你若真的嫁了，便也算好。可是萧不离死了，裴十一，你真的觉得你还能觅得郎君，你真的觉得你还有嫁出去的可能吗？你真的觉得裴家还能再丢一脸吗？”一声一声的责问如何敲在裴沂的心里一样。她想说她不曾见过周家郎君，不曾见过严家郎君，不曾见过王家大郎，她只见过云家三郎然后便被人欺辱成那般模样。可这些佟林纾不会听，更不会觉得她可怜。 “若我去了庄子便是顾全了裴府脸面，我愿意去。但是我想问母亲一句，你就那么希望我去山庄吗？” “我那是救你，你以为我是害你不成。” 裴沂冷冷的看着她，并不发话，她突然觉得这样跪着也挺累的，便索性坐在了地上。可她这一坐，倒是惹了佟林纾一样，她直接怒道：“裴十一，你这般作态是不满意吗？” 裴沂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佟林纾，蓦然觉得这个母亲好陌生。 “我不曾不满，因为我的不满您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周家也好，严家也好，王家也好，云家也好，这些人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是你的母亲，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的教养都学到肚子里了吗？”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那为何出了问题便是我的问题。母亲，这所有的亲事中，您可曾替我说一句话？” “你命不好，我如何为你辩解。” “可与周家郎君议亲，也非是我愿意的。”裴沂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若不是与周家议亲失败，她不会被送到庄子，也有可能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么多事情。 “你克死周家儿郎，导致两家结仇，你就没错吗？” “够了。”裴老夫人突然开口，不仅裴沂住了口，就连佟林纾都回过了头，僵硬的看着裴老夫人。 “佟氏，你想让你做的那些事情都被小辈们知晓吗？”裴老夫人淡淡的看着佟林纾，那目光让佟林纾周身发寒。但是她不服啊，她带着一些笑开口道：“我做了什么，让阿姑如此威胁我？” 裴老夫人几乎是怜悯的看着她，良久才道：“那时裴二要娶你，我便与他说过拆人姻缘如同挖人祖坟，迟早会遭报应。所以我在山庄呆了几十年，因为我怕啊。却没想到这报应不在长辈身上，却落到了晚辈的头上。” 裴老夫人话音刚落，佟林纾便站了起来，目光阴狠的看着裴老夫人。 裴沂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拦在了裴老夫人的面前。 “阿姑老了，很多事都记糊涂了。” “我还没有老到这个程度。佟氏，你记恨也好不恨也罢，裴二当年做得不对，但这些年到底奉你如珍宝，也让了你享尽了荣华。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你为何连嫡亲女娘都容不下。那周家儿郎夭折，非是裴家所为，你却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你尽到了一个作为母亲的责任吗？你口口声声说是十一娘子命不好，活该落到如今的下场。那我问你，严家儿郎患有肺痨，你知还是不知。那王家儿郎整天招猫逗狗胡作非为得罪了一群世子，你知还是不知。那云家三郎虽家事不显，名声不好，却比这二人好，这是为何，因为这不是你选的，是缃贵妃选的。” 缃贵妃就算是随便挑一个人都比她精挑细选的要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佟林纾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裴沂好过。 “这些事情裴府从来不提，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顾及你的脸面。你说十一娘子不顾裴家颜面，在你找下这些个东西的时候想过裴府的脸面吗。你在让裴十一孤身不嫁的时候，想过裴府的脸面吗？”裴老夫人的斥责如同一把刀刻在了裴沂的心底，她从未想过真相原是如此。此刻再审视这位她叫了十几年母亲的人，她突然觉得若一开始夭折的人是她便好了。 佟林纾默默的听着，突然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道：“我还不曾顾及过裴家脸面吗，我若是真的恨裴家，我如何会让裴家女娘嫁出去之后才说那王家儿郎的事情。” “所以您不恨裴家，您只是恨我对吗？”裴沂很想不在意，但是湿润的眼眶却让她没办法表现得很克制。 佟林纾回头看着她，似乎看一眼便厌恶一分一样。 “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裴十一，你毁了我所有的梦。” 这些恶毒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裴沂惊得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眼泪不知在何时流了出来，有一些凉也有一些疼。 “也好，也好，您终于说出来了，那我便不用再抱任何期待了。”她点着头笑，回首看着那一排排的先祖牌位，道：“那我便如您所愿，去那庄子。今后如何，都与您无关……” “裴十一，你莫要跟着胡闹。”裴老夫人不满的开口。 裴沂原本还对老夫人有儒慕之情对父亲有爱戴之意，可如今她却什么心都没有，她一眼不错的打量着这位吃斋求佛的祖母，哑着声音道：“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母亲所想，却还是无所谓。是因为觉得牺牲我一人无关紧要对吗？”严家也好，王家也好。但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话，裴沂都不至于成为整个王城的笑话。但他们没有。一个关心着裴府的声誉，一个爱着自己求来的夫人。那她算什么。 裴老夫人冷着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被裴沂看久了便道：“有裴府在，何人能欺你。” 何人不能欺我。裴沂笑不出来了，也哭不出来了。她转身走了出去，看到文伮的第一眼便道：“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裴沂茫然的看过去，便发现萧不离站在不远处。一样的黑色华服，一样的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那人是那么亲近可靠。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萧不离被她扑得退了一步，但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裴沂道，她哪里也不去。她要让那些人看看她裴十一不是只有山庄孤苦一生一条路可以选。她还有萧不离，她还可以成为萧府的当家主母，她还能成为人人羡慕的萧夫人。 “那你哭什么?”萧不离抱着她问。 “我没哭。”裴沂一边说着，却一边哭得像一个孩子，仿佛要把这几十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 裴沂没有回庄子，因为萧不离来了。先不说裴老夫人和佟林纾在看到萧不离时的震惊和惊骇，单说萧不离抱着哭泣不止的裴沂便没有让她留在这里的想法。左右事情结束，他都会与对方成亲。他知道裴旸不在府上，便留了口信后，便要带着裴沂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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