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烟尘（1 / 1）

三人刚刚离开糕点坊，便听到前方传来了熙攘的声音。裴沂还没反应过来，裴汶已经眼睛一亮迎着人群走了过去。

原是九黎的姑娘出门了。裴沂远远的看着人群中被簇拥着前行的华裳女娘。那女娘长得极美，眉眼间风情流转，却又不带烟尘之气。尤其是行走间端是华丽金贵。她走得慢，一路看热闹的人便多。裴沂已经听到不少人讨论这叫幽若的花娘。有人说她美若天仙容颜千年难遇，也有人说她琴音美妙一曲难求。艳羡的期许的都是满满的轻浮。裴沂不想再看这些，但不经意的回眸中却发现有一人走到了幽若的身旁。他姿态亲昵的说了几句话，那幽若冷着的脸便如同花一样晕染开来。

裴沂默默的收回视线带着文伮往回走，走出不远才发现裴汶不在。她只能在木桥那里停住，想着等人群散去了，便能等到裴汶。只是许久未曾见到裴汶，却看到了另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人。她刻意的避开视线，那人却如同瞧见了她一样，径直走了过来。

“这般巧，十一娘子。”何云初笑着走来，他不笑时便好看，这一笑更是好看。

裴沂想起他方才逗那花娘的举动便皱起了眉头。她每次遇到对方，对方都能让她看到最不好的一面。

“何郎君。”裴沂欠身行礼后便要离开，却被何云初拦了一下道：“十一娘子何必这般急着走，我知前面有一间糕点坊，里面的糕点深得女娘喜欢，十一娘子可愿一试。”

“我与何云初未曾熟识到这个地步，还请何郎君莫要做让人误会的举动。”裴沂急声拒绝了，她不知何云初是否把刚才对幽若的态度用在了她的身上，这让她有一些不舒服。

何云初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还带着满满的笑意道：“是我唐突了。”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笑：“十一娘子可是在等裴兄。”

裴沂没有回答他的话，但下一刻他却道：“那十一娘子不用等了，因为裴兄恐怕不会回来了。”

“为何？”

能为何，因为幽若娘子有请，裴汶何曾会顾及裴沂。更何况，若非裴汶离开，他如何能够见到十一娘子。

“裴兄自是有事离开了。”

这倒是像裴汶会做的事情。好在裴沂已有心里准备，并未在意这些。她带着文伮转身便走。何云初没有拦她，却跟在了她的身后。

之前两家议亲，裴沂不喜欢何云初，却也不会讨厌。如今这亲事黄了，她与何云初也没了交集，自然也不会讨厌或喜欢。只是上次何云初跟她说萧不离死了，虽是实话，却让她心里生出了一些不悦来。如今看到何云初，自然也没有了好脸色。

“我刚刚回来不久，但也听说了十一娘子千里寻夫的事迹。我从未想过十一娘子会是如此果敢的人。”何云初感慨的道，心中却煞是苦涩。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裴沂，突然觉得画得再精准也不如真人来得灵动。他明明都想放弃了，却又得知了萧不离遇难的消息。

“何郎君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裴沂站定了，回视了何云初的目光。她拒了云家的亲事，丢了云家的脸。如今她落难，云家想不踩她都难。

“我欢喜都来不及，如何会看你的笑话。”何云初这话矛盾极了，裴沂不想理会他，便要转身离去。何云初也不知为何，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但察觉到裴沂的抗拒后，他便飞快的放了手。

“何郎君，你此番到底为何。若是看我的笑话，大可不必了。反正整个王城的人都是，也不多你一个。之前的事情，我不对，但云家也并不无辜。”

“裴十一，我并未有意羞辱你。我只是，我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罢了。何云初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看到了裴沂看他的目光，清冷不带有一丝感情。当初两人议亲时便不是因为喜欢，如今他巴巴的跑来说想帮助裴沂，那也要裴沂需要才是。也对，就算走投无路，裴沂大概也不会想要他的帮助。

“何郎君，你若还顾念颜面，那便不要再如此了。”裴沂看也没看何云初一眼，转身便走了。

何云初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慢慢展开了手里的折扇。折扇上一副仕女图，是他千求万求求来的。可如今再看，他发现这画中人和真人一点都不像。他以为他记得对方的所有样貌，却不曾想，眼睛不像鼻子不像，所有的都不像。

他转身看着流动的河水，随手将折扇扔了出去。归来时的喜悦在这一刻全然被丢弃了。于裴沂，他始终是一个陌生人，仅此而已。

裴沂回到王府也不知何云初到底是不是来看笑话的。但这也无妨，因为萧不离没有死，那些看笑话的人最终都会察觉到这个问题。只是她愈发的想萧不离了，明明不久便可再见，却如同多年不见。

她这边愁绪万千，晚间裴府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大是因为裴汶被罚去跪祠堂了，裴旸亲自罚的。说小呢，是因为裴汶并没有做出损坏裴家的事情，他只是去了九黎。王城的大部分世家子弟都会去的地方。

祠堂外是大伯母的哭闹声，她道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去吃酒而已。裴旸气得吐血，却也不便争什么。

“大夫人说王爷就是偏心四房，不喜裴汶，才会连这种小事都大发雷霆。说到底，四郎君才是裴府嫡嫡亲亲的长子。”

“大伯母这是疯了吗，这话都敢说？”裴沂惊愕万分，缩在被子里听着文伮打探回来的小消息。毕竟长辈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辈自然要避开了。

“是啊，王爷气得脸都绿了。大君也生气了，想要劝阻大夫人，反被大夫人骂了回去。”毕竟庶子在前，本就是大君的不是了。这也导致这些年他不敢在大伯母面前说什么的缘故。“大夫人还说了，之前去给大郎君送东西也是因为三郎君不愿去才落在四郎君头上了，合着四郎君都是捡着三郎君不要的。”

裴府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如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和睦。裴旸再是一碗水端平，也总有疏漏的地方。裴汶学识不够，人也过于急躁，本就不如裴恒稳重，故而裴旸才带着裴恒，却没想到大房早就不愉快了，竟然借着这个机会闹将开来。

“四兄素来不喜欢那种地方，如何会被父亲抓到。”裴沂也觉得奇怪，裴家家风严谨，也拘着儿郎不沾惹烟尘之地。裴汶之前也并无此喜好，怎么如今反而被父亲发现了。联想到今日遇到的何云初以及那九黎花娘。她便悄悄凑近文伮道：“可知四兄见的何人？”

文伮责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般事如何是娘子能够操心的。若让王爷知道，指不定也罚您去跪祠堂了。”

裴沂这才歇了心思。

大房闹腾了一宿，裴旸被折腾烦了，给了两条路。要不不管不问从此裴汶如何二房不过问，要不就闭嘴不要再挑唆裴家关系。

裴旸这话说得够狠，也算是绝了大房的念头。文伮说大夫人听到之后就晕了过去，这会儿好不容易醒了，便去找佟林纾了。

裴沂听到她去找佟林纾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果然下午的时候，红苑带人来了，说是请裴沂去祠堂。

“你可知是何事？”裴沂头也不抬的问。

红苑有一些惧她，但想到夫人的吩咐，便道：“娘子去了便知。”

于是祠堂在关了一个儿郎之后又迎来了一个女娘。

裴沂刚刚进去，便听裴老夫人道：“这祠堂甚是热闹，你是觉得老身这里太过冷清，才想找几个人来陪老身吗？”

“不敢。”佟林纾回答，但是举动却并不谦恭。她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吩咐人给老夫人搬来软椅。

裴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最后在仆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到了软椅上。

裴沂一来，便被仆妇按着跪在了地上。面前是列祖列宗，裴沂也未觉得跪下有错，便没有声张，只是深深的看了那两个仆妇一眼。

“你可是瞧那两个仆妇不顺眼？”佟林纾凉凉的开口。

裴沂低下了头，态度谦恭的道：“并非。”

佟林纾冷哼一声，她何尝看不出裴沂如今的逆反，只要一想到她在面前蹦跶，她的心就特别的不舒服。

“十一，如今萧不离身死，你这亲事也彻底黄了。我今日喊你来，便是要与你商议一下以后的日子，此番大姑也在，我们祖孙三人便一起商议一下吧。你是我生的，我也想要你幸福，但如你所见，第一任未婚夫死了，第二任也死了，你寻死腻活的云家亲事也没有。好不容易萧府来提亲，我见你高兴，也并未说过什么。但现在如何，你也看到了。我让你嫁云家，你不愿。你一心想要嫁的萧不离也死了。你说整个王城中何人还敢来求娶。”佟林纾开门见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