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号停泊九州大陆的第四天,大夏国1412年5月3日。 沉香镇。 背靠招摇山,处于招摇山峰林外平原处,耕稻广阔,西绕玉带,且以百年制香而闻名。因盛产沉香而地制宜为山民、寨族、走商的香料采购集散地,经累年交易互市而成。 招摇山浩瀚云海幻变的奇观更是勋贵庄居的清幽之地。 雨后的招摇秀峦间常腾云缭绕,尔时,千里阵云银涛便会翻涌流动,气势磅礴般倾泻而下冲击依山而建的庄子。 沉香镇屋宇布局和传统四方街道方方正正的格局稍有差异,沉香镇采用的是九宫八卦布局,为树木年轮环绕而筑居。 主街上遍布各具特色的香料、茶肆、原料、酒家小铺,商贸通达以至较周边镇子多有富庶,行商掮客来来往往,是偏远山区之地难得的闹市繁荣景色。 可往日富庶平健的沉香镇热闹不消却已悄悄在朴县令的脚下蔓延出汹涌暗潮。 门前威严,门内贵雅合存的朴府,是沉香镇之首的居所。 此前,朴仲朴县令正在后府的角楼凉厅里饮酒描画,待下人来禀报时,惊获传令的朴仲朴县令吓得手中画笔掉落,狼毫笔跌落在未完成的画作上,墨染美人图才后知后觉,套上袍服匆忙赶赴。 热闹繁荣的小镇至此从昌平浮日突生起狂妄,在朴县令荣耀半生的从政史册上被重添一墨。 ...... 1日前,一行穿着官靴的带刀客忽然造访,入住镇中最大的客栈,邀云客栈。 被迫驱离的众商客怒而不敢言,匆匆离开另寻客栈落脚。而沉香镇之首却连消息都未收到。 邀云客栈三层楼的云台上隐隐传出古琴轻乐连绵柔顿的声音。 栏台上一位头戴玉扣云纹嵌饰乌纱帽,身着黑紫纱色贴里龙首鱼尾四足四爪紫金线蟒纹云锦妆花满绣甲胄军士巾服锦甲,腰上云纹扣饰三台皮革腰封上配戴着锦衣金令和兽首绣春刀的俊逸男子,男子倚栏坐在檀桌旁听着并不好听的琴乐品春茗。 目沉而幽不看楼下往来热闹,只观赏着杯中茶芽舒展。 紫金云纹护腕里是一双指骨润白的手,一手在阳刻麒麟如意凤隐椅椅圈上迎声击乐,一手执着盖碗。拇指轻按盖碗抚开嫩绿隐翠的茶叶,男子轻嗅着,碧螺春茶的氤氲茶香透入鼻腔,茶气宜淡,清淳鲜雅。 红润饱满的唇轻触香茗,茶汤入口时喉结轻动,只饮一口骆霄微蹙的眉已顺开,挺括的肩膀也稍稍松弛下来。 气定神舒,开口道:“茶汤香郁鲜爽,茶气醇雅,甘润而生津。确实是今年的太湖碧螺春头芽,怎的,朴县令不品鉴品鉴?看看这茶和你连襟送的滋味可有不同?” 朴仲朴县令颤抖着跪匐在一双黑底金纹嵌靴的官靴下,身旁放着一只茶碗,碗里是刺眼的腥红。 只见得乌纱帽子里后脖半白的头发,青色袍服锦绣鹭鸶补子的后背已汗浸透凉,朴县令自哀怜怜,颤声开口: “下官,下官,收到消息就赶忙来迎接骆爷,未来得及准备周全。其实下官贪饮,今年采购的新茶还有一些茶农的野茶,很似西湖的龙井,下官只收了少量...少量, 若晓得骆爷喜茶定早早献来,正好下官早前缘获一副精品琉璃茶具也不知其真假,据说碧螺春青茶用琉璃茶具更有品趣意思,下官斗胆恳请骆爷光临弊舍斧正。” 骆霄嗤笑一声,手挥动马面袍裙翘起二郎腿,当膝处横织云蟒纹膝襕若隐若现:“斧正?怎么个斧正法?朴县令不妨说说?” 朴县令颤巍巍的双手慌忙扶上被踢歪的乌纱帽,又挥手擦过额头冷汗:“下官,下官也不知,但恐客栈吵杂来往商客会惊扰到骆爷和几位爷办公,下官别院已重新装善,还请骆爷移居更静怡的弊舍竹宇别院休息。” “报。”云台外一沉声禀报。 朴县令跪低的头余光望向来人,抬眼近在咫尺的血碗让他猛地一颤又急急低头跪好,只是稍远离了些那一碗‘腥茶’。 来人在骆霄耳边低语顷刻。 良久,朴县令再次擦拭冷汗后又才听到头上那位开口:“沉香镇,可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官居同父母尊,部民有子孙之责。朴县令你自请调任沉香镇已有十多年了吧?” “回骆爷,下官已在沉香镇任职一十三年有余,承蒙陛下恩泽,沉香镇才能恢复今日的繁荣。” “听说,朴绫在书院里颇受杨太傅赏识,杨太傅亦有意留他于京中任职。不过,招摇山里蛮民多,待你解甲后,下一任县令若没有朴县令你的扶持,恐怕难能令招摇二十一寨信服,朴县令你以为呢?” 杨太傅名杨海是帝师也是当朝太子殷商的太傅。 朴绫是朴县令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得器重前途明朗的儿子。 然,朴县令已经月余没收到京里传回的家书,更是在接到传讯才知锦衣卫早已到来自己管辖之地,锦衣财狼此番动作,震慑之余更是警告。 更甚的是,在他头上坐着的骆霄小儿深得当今帝王恩宠。 不及多思量,朴县令胸口一痛,狠狠闭上眼睛颤声回道:“下官听骆爷安排,但凭骆爷吩咐,幺儿子玉自幼纯良也忠孝,自然也该听候差遣才是。” 站在骆霄身侧的程逵撇撇嘴,心底腹诽这朴老头无趣得很,歹竹出劣笋,可比起他那劣笋儿子是半寸硬骨都没有。 看着趴跪在脚前的朴仲,骆霄轻抿的嘴角似笑非笑,原本生来的一副笑颜总叫人看不明喜怒。 这一次却是呵笑出声,复又端起茶碗不再言语。 坐于一侧的闻燕绥见骆霄反应,才开口道:“朴县令,请回吧。我等办案需朴县令配合时会有传令尔,其余时候照旧即可。” “下官领命,多谢骆爷。下官已差人清扫竹宇别院,时刻恭候骆爷。” 朴县令不敢半分松懈,跪匐而退。 邀云客栈外,朴县令两股颤抖,手扶仆从慢步离开,待走到远处后才小声惊叹: “幺儿啊幺儿!赶紧扶我回去,我要修书子玉问问清楚。”话落又想到进去的两人,转头问起仆从:“啊家,可看到刚刚是谁进去了?” “奴在外候着只远远看到侧面,像是..像是绸庄的周全。” “竟是那个老东西....” 忽来的邪风让朴县令似有暴风雨将至的预感,连呼吸都迎风在惶恐地抽搐。 “老爷,奴还见东面来的马车抬进去了5口沉箱,四人一抬坠担得很,箱子都是沉香木造的。” 闻言,朴县令忽而站定,手捂胸口深呼吸,匆匆道:“快去查查,是哪家被抄了!?” “哎,老爷莫急莫急,奴已差小家去查了。也派人通知了关县丞上衙,现在应是已经到了。” “夭寿啊夭寿!幺儿啊夭儿!!”本欲身枕美玉怀抱金银安享晚年的朴县令心底大恸,口苦难言。 只恨来不及狡兔三五窟...... 邀云客栈三楼,绸缎庄周全同之前朴县令一般跪匐在地,哭腔撼地回答官爷的问询:“草民是良民啊!官爷,这银石真的是别人用来购买成衣才与我换的。官爷明察真的与草民无关啊!” “你仔细说说,若真与你无关,我们不会为难你。”闻燕绥顿笔,看了眼骆霄见他神情无异,又说道:“你可往清楚了说。” 骆霄垂眸,手上拿着一快拳头大的杂银矿石,正仔细查看着。 “哎,哎回官爷,正是日前的午时,有一青袍男子进店,我见他面生得紧又长得一表人才貌若潘安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挑了衫衣和鞋子,是2套男子春衫和2套女子春衫,2双布鞋和2双绣鞋。 都是今年刚进的江南云锦绵绸。可在付银两时他却说只有这银石了,好说歹说一番我才怜悯他一腔深情,认了他银石换衣的要求。 ...没想到,好心办坏事会害了自己。今日我想着带着石头去给乔大看看能不能提炼成银两,若是不成的话也当日行一善自认垫了箱底子,哪想刚到铁匠铺就,就遇上官爷您了。” 说着周全哀怨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蓝衣官爷,然后挪了一下位置,又被蓝衣官爷用刀柄推了回去。 蓝衣官爷程桑焰收回佩刀,呵止道:“......别乱动,仔细说说那人的形貌。” “哎!那位公子真是好看,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身量颇高约有8尺,鼻梁直冲天昌,眉浓星目笑得痴傻,昝发很短与我们大夏人略有差异,装扮更像是个方士......”周全缩着肩膀缩着脚正努力缩小自己的体积,远离一旁的血碗。 “你来看看,样貌可对?”闻燕绥放下毛笔,拿起画纸递给周全。 周全闻声跪步向前,绕着血碗拐了个弯:“是!是!对的就长这么好看,官爷真是好笔力!” 程桑焰不耐,开口打断:“你和乔大什么关系?” “不是很熟,...不过他是我远房表弟,2年前家里生了变故才来沉香镇投奔我的,在北街开铁铺已经1年半了。”周全本想着否认,但想起之前跪在这儿的是他们的朴县令,不由便改口说了实话。 “乔大,他不是第一次替你提炼银子吧?”陆霄抬眼望向周全,悠悠说道“你觉着银子上的土,乔大他可能认出来是哪一座山上的?” 不待周全回答,陆霄又道:“程逵,你走一趟周掌柜家里,就说,他今晚住衙门里让家人放宽心。”又冲外间道,“带乔大进来。” “是。”程逵抱拳领命,大步走下云栈。 “官官官..爷爷..草民真的是第一次。草民真的与这事儿无关啊!草民草民在衣服上有做标记,只要查看这款衣服就能找到那人,求官爷开恩!!” 周全跪趴在地,听着云栈上下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近,浑身颤抖忙道:“官爷官爷,我刚刚想起来那人似乎与一个小乞儿熟识,那人在我店里出门后是与小乞儿一同走的。官爷...” 闻燕绥挥手,静默一侧的两人上前堵住周全嘴巴,架起周全就往门外走去。 骆霄抬手提起一旁噗噗冒着白雾的壶,碗沿处注水又从新沏上一泡茶。 周全在门外瞪着眼,看着乔大与自己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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