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四）（1 / 1）

三月二十，宜动土、出行、祭祀、祈福。是个顶好的日子

辰时，春祭大典便会正式开始。

徐清风、徐朗月兄弟二人，为此，今天天还没有亮便起床忙碌。

他二人是一对双生子，现拜入清徵长老门下，原是九嶷仙山下南阳郡人氏，可打从娘胎出来，就体弱多病，其父与仙山上的清徵长老有一段渊源，遂恳请清徵长老收二人为徒，允二人上仙山，跟随清徵长老修道立身。

春祭大典除了是玄天宗每年最为隆重的仪典外，也是整个修仙界的大事。每年三月初玄天宗便会向仙门中德高望重的仙人和尘俗中的望族、人杰发送拜帖，邀请观礼。

徐家在南阳郡算得上望族，族中也会有人被邀，前去观礼。本着都是一家人，必然好相与的想法，清徵长老让清风、朗月兄弟前去接引，但没有想到清风、朗月兄弟的父亲是徐家十万八千里外的旁系，与本家并不熟稔。如此一来，这一路上的拘谨是必不可少的了。

只是当真碰上那位嫡系的族兄，情况并不如清风、朗月兄弟想象之中的那么尴尬。

那是因为除了族兄本人外，还有族兄的一位友人一同随他上山。那人随和好相处，又风趣幽默，见识广博，见到他兄弟二人一口一个小仙长的，好不亲热。

没错，那人正是须箬。

那日在通天玄塔中，太常大人直接点明了神器可能就在荆楚之地，外加在不日便是三月二十，玄天宗会举办春祭大典，须箬生出了前去观礼念头。正好那日在登仙阁中撞见徐嘉，他计上心头，用了一些小手段，与徐嘉成了生死至交后，以好奇为名，央其带他上山观礼。

“小仙长说的可是真的？这次的春祭大典当真能见到希音神尊吗？”

“师父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不会骗人的。”

“更何况这次春祭大典上，景明师兄会出来亲自请动鸿蒙剑，成为我们玄天宗的新任掌教真人。徒弟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觉得做师父的会缺席吗？”

会！这是须箬的真实想法，但又不好直说出口，同这俩小孩继续争辩，便叉开话题，继续问道：

“小仙长，这景明道长很厉害吗？”

“当然，景明师兄可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就连师父和几位师伯都对他夸赞不已，说他注定是要飞升成神的人。”

须箬听后，默默不语，展开手上的扇子自顾自的摇了起来。身旁的徐嘉赶忙递了一杯水过来，说道：“说了那么多话，涣竹兄也应该口渴了，喝杯水吧！”

徐嘉便是那日在登仙阁中说出玄天宗秘辛的那位富家公子，族中派他去九嶷仙山参加春祭大典，他算着时间充裕，顺道来盛安城看看这人间富贵地，不想才到第一日便犯了忌讳，在酒楼中妄议教派被投入牢狱中，因祸得福，在狱中结识了同样因此被抓的徐涣竹，两人相谈十分投缘，又是同姓，引以为知己，称兄道弟。徐涣竹先他出狱，出狱后四处托人将他也从牢狱中救了出来，徐嘉感激不尽，在徐涣竹说想来看看春祭大典时，毫无犹豫的就答应了同行。本以为是冲动之举，但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他发现此人见多识广，又聪慧机敏，义薄云天，更是对徐涣竹由衷钦佩。

*

砰，砰砰砰……

礼炮鸣放后，紧接着是礼乐奏响。

观礼席中，须箬收了扇子，抬头望过去。

只见——

彩霞铺路，整个大道流光溢彩；天上有三十六只鸾鸟，绕圈飞舞祥鸣，祝祷颂福；另有七十二只仙鹤分列两队，纷至沓来，接引向导。在彩霞尽头出现一个身着白色道袍、头戴玉质莲花冠的年轻男子，面色无悲无喜，手持竹立香，踏祥云而来，步伐稳重地祭神的高台走去。

若这世间真有神君，当如是。

须箬见那白衣男子容止闲雅，相貌清秀，以为那便是传说中那位惊才绝艳的神尊希音 。

结果……

“阿兄，快看！那是景明师兄。”

连弟子都是这神仙般人物，那当师尊的人也应更似当空旭日，夺目璀璨。

*

景明走上祭神台后，将手中的竹立香插于香炉中。而后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祭神文书开始宣读。

“天德巍峨，万果均沾化育；神恩浩荡，世民共赖维持。故感戴之有年，斯报酬于是日也。士蔗感涕，稽首顿首，百拜上言。为叩求酬愿事，今弟子景明，率玄天宗合宗人等，依叩苍穹之下，对扬碧波之中，沥诚上卖泥首陈词，穷念生居下土，尖值人伦；承乾坤覆载之深恩，有求必应；荷日月照临之厚德，感而遂道。愧无片善，答谢恩光，兹逢吉日，奉道酬恩，统合全宗等，诚心斋戒，当空结台，虔备上界斋蔬果品，灯座酒宴，高钱金纸，又具表文一封，上奏皇天后土及灵佑显仁大帝。又备下界牲饮酒宴，斋蔬果品，香楮清酌之仪，伏乞府鉴下情。表微忱于此日，宏施大德，更申赐于他时。行见虫斯垫垫，爪跌绵绵矣，弟子等，不胜感激，靡涯之至，谨拜表以闻。”

读完祭文后，景明将祭文合拢，伸向一旁正燃着随风摇曳的烛火中，火光一碰上祭文便蔓延开来，景明将点燃的祭文放入祭鼎中，茫然地看着焰火轻易将祭文吞噬殆尽，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祭文烧完后半响，见祭台上的景明都毫无动静，清垣长老不免有些着急，正准备传音给他时。

台上的景明终似活过来了般，一手拿着净瓶瓶身，一手托起净瓶，向玉钵中倒水。净瓶中水倒尽，也只过玉钵中一半而已。随后景明一手端起玉钵，一手拿起建木枝，向天地间洒水。上三下、下三下后才停止，将玉钵同建木枝一起放回香案。

一旁司礼的清徵长老看到祭祀礼器放回香案后，高唱着：“礼毕！，跪。”

景明听见后，撩起衣摆，俯身下跪，一时间，祭神台下的众弟子如傀儡听到命令般，也一齐下跪，动作整齐划一 。

须箬环视四周一圈，发现观礼台上的嘉宾也跟着一一跪下，还在犹豫要不要时，一旁的已经跪下的徐嘉发现他还站在发愣，直接一手伸过去，拽着他跪下。

“拜——”

这时不用徐嘉提醒，须箬自己便跟着众人，手臂张开，双手摊开朝上，手指微微弯曲，拜了起来。

“站——”

景明听倒清徵长老发出的唱礼后，率先站了起来后，众人才纷纷站起。

“再跪——”

待众人都起身后，清徵长老又开始唱礼，同上一轮的内容一样，皆是跪—拜—站，只是这跪拜之礼要往复三遍才算真正的礼成，这一轮过去后，还有下一轮。

“礼成——”

“鸣鞭，请剑——”

以往的请剑仪式上总会有许多宗门里优秀的弟子递帖参加，但这次希音神尊指明了让其亲传弟子景明参加请剑一环节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宗门弟子即知景明实力出众，又明白希音神尊此举的深意，今年也就无人敢递帖请剑。

鞭声结束后，景明端坐于祭神台中央的蒲团上，阖目闭眼，双手结印，口中喃喃诵念起请剑诀，不一会他便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力如轻烟般开始外泄。

丝丝缕缕的灵气荡漾至空中，慢慢地又向四周扩散。

红佾手中握着的剑似是感觉到了灵力，一直震动着，更不妙得是她背上背着的大盒子也在不停的震动，里面的东西似快要关不住，马上要破盒而出了，她顾不上手中剑，立马取下盒子，抱起盒子往须箬面前的桌上一放。

“公子，这盒中的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直在震动。”

不用红佾多说什么，须箬就已感受到震动，只是这盒中装着的是太阿剑，他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查看，默默不语，含着愁绪一只手抚上盒子，另一只手摸上了眉心。

“涣竹兄，不只你盒中的剑，我的剑也不听使唤，一直在抖啊抖的！你看！”徐嘉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剑拿上来给须箬看。

“公子，我自己的佩剑也一样，不停的在震动。”

景明感知到，他释放出去的灵气触摸上了宝剑，心中歆喜，于是加快了小周天内灵力的运行，迫使更多的灵力外泄。

如水的灵力瞬间倾泻而出，包裹上宝剑全身，宝剑也喜欢这强大却又不凛冽的灵力，释放出自己剑意回复请剑之人。

“涣竹兄，我的剑，它抖得更厉害了，还在噌噌噌的怪叫。”

“怎么办？怎么办？”徐嘉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语气急促又慌张。

不仅如此，须箬还发现盒中的太阿，反应更为猛烈，震动幅度加大，还发出悲鸣长啸。

不只一两把剑，整个广场上无论是玄天宗弟子的佩剑亦或者是观礼宾客的的宝剑都在发出铮鸣长啸，或是急促，或是悲伤，或是兴奋，或是压抑，那些声音一声响过一声，回荡在整个九嶷仙山上，久久不曾散去。

突然众人发现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抖动起来，像地震那般，地动山摇的，有胆大的弟子抬眼望向剑阁，剑阁整体建筑是一直在风中摇摆，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场人都担心再这样摇两下剑阁就真塌了。

“噌……”

须箬拉了一把慌里慌张的徐嘉坐下。

不一会，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徐嘉头上划过，径直向飞祭神台。

原先还在空中盘旋飞舞的鸾鸟和仙鹤，似是感受到了危险，一瞬便兵荒马乱的溃逃四散。

徐嘉看清那道雪白的身影是什么后，起身作揖向须箬道谢“多谢涣竹兄，又救了我一命。”

话还没说完，就被须箬赶忙拉下趴着。

“噌噌噌……”

原来刚才那道雪白的身影是把出鞘的宝剑呀！而现在无数把出鞘的宝剑携汹涌的剑意，排山倒海般地从他们上空飞过。

“砰……”

须箬微微抬起上半身，仰头看向桌上，太阿剑竟然挣扎出鞘，冲破了木盒，往祭神台的方向飞去。

须箬心中暗道不好，顾不上那么多，准备起身去追拿太阿剑。一旁的徐嘉看见须箬此举，霎时担心涌上头，大叫着危险，跳起身来便扑向须箬，重重的将须箬扑倒在地。

“你干什么！”须箬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道。

“危险啊！涣竹兄你不要想不开。就是一把剑而已。”

在角落里蹲着的红佾听见须箬语气不好，站起身来，赶忙过去，让徐嘉起身，再扶起须箬。

起身后须箬心中虽有火气，终是没有发作，低头整理起衣衫，拍拍灰尘。徐嘉看见须箬没再做出危险之举，也自顾地整理起衣衫。

“你们看……”

两人停下整理衣衫的动作，抬头顺着红佾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无数把宝剑在靠近景明的那一瞬间停下，静止不动，将他团团包围。

景明似有感应，双手收起了结印，站起身来，睁开双眼，看到眼前景象，他到也不惧怕，面容上浮起笑意，恍然间周遭的宝剑们似是沐浴在春日和煦的微光下，舒适万分，释放出的剑意也更加温柔乖巧。

感受到宝剑们的善意，景明抬起右手，于胸前单手掐指结印，面带微笑地对周遭宝剑似叹息般轻轻的说了句：“回去吧！”

围在周边的宝剑仿佛真的听懂了般，发出一声伤感的铮鸣后，纷纷回到主人身旁和剑阁。只余几把宝剑，执拗万分，不舍得离去，围在景明身旁一直打着转，似下定决心要跟定景明。

景明似有所感，只觉得其中有一把宝剑冥冥之中注定与他有缘，牵动着他的心，于是他闭上双眼，跟随着心意想要伸手去寻找触碰宝剑，还未碰上，便听见一声呼喊。

“景明…”那是他师尊希音神尊的声音。

景明猛地睁开双眼，赶紧掐诀让围绕身边的宝剑回到它该回的地方，随后立即单膝下跪，右手掐指行礼。

“弟子拜见师父。”

众人见一青年男子身着流光溢彩的华服，突然从天而降，落至景明身旁。他峨冠博带，广袖翩翩，神情悲悯，起落姿势无不高贵雅致，众人为之折服，连呼吸都慢了几拍，直到景明向他行礼叩拜后，众人才回过神了，纷纷下跪祝祷。

希音神尊站定后，上前扶起跪拜于地的景明。

“一晃十九年就过去了，今日看你立在高台之上，主持祭祀，为师方才觉得那个在灵隐峰上牵着我的手要学剑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希音神尊说完似是感伤的拍了拍景明的肩，另一只手里慢慢地浮现出一把宝剑。他向景明退后一步，改用双手托起宝剑，“今日你已请动它，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了。”

景明吃惊地看向希音神尊，良久终是再次下跪，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宝剑。

七位长老看清那是鸿蒙剑之后，知道鸿蒙剑已经选中景明，纷纷向景明行礼，祭神台之下的玄天宗弟子也再次跪下。

因着刚刚请剑仪式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随后的问灵仪式虽是按着步骤一步一步精确地进行着，但在

场众人却是意兴乏乏，等着春祭大典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