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妗妗依旧坚持去花园散步,快步走了半个时辰,等肚子饿了她才回到内院。 用完晚膳,桃桃夹着一个白稠包轻声进屋,宋妗妗撇了眼身后尾随的两个丫鬟,眼神示意,丫鬟得令出屋,顺带着合上了房门。 屋内只留桃桃与宋妗妗二人。 “一共是二百两,首饰布匹加一起。因为不少珠宝的款式是定制的市面上少有,所以才买了个好价钱。” 接过银票,将银票压倒床头妆奁的箱底。 直到这笔钱财到了手中,宋妗妗有关重生的不真实感才被冲淡些许。 大厦倾覆,不过一朝之间。 前世父亲流放琼州,姨母晚氏为了保全父亲唯一的血脉接受了父亲的和离休书。 想必那时,父亲已经预料到大难来袭的前兆,亲笔给姨母写了休书,但求不连累姨母和她腹中的孩子。 而她自己……宋妗妗那时已经被拘在王府,只待年后与赫连元贞成婚。 在世人眼中,家世破败的她能依旧如故地跟南贤王成婚,坐上南贤王妃的位置,已是王爷宽宏大量,不然谁会娶一个身份卑微的罪臣之女呢。 该庆幸她的幸运? 可是接踵而来的噩耗的开始:父亲发配路上出事,晚氏逃到了千里之外的晚家都没能幸免,宋妗妗出嫁前夕得知姨母小产的消息,她尚未出世的弟弟没了,那是宋家唯一男嗣。 宋家这一支最后只剩宋妗妗一人。 她能做的,只有尽力保存宋家实力。所以她需要银子,也需要能够保全宋家的权势。 “有黎情那边儿的消息了吗?” “据王妈妈说,黎情小姐近日同定远候府的公子走得近。” “定远侯府?”妗妗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就是定远候的嫡子,要继承爵位的那个。” 经桃桃提点,宋妗妗脑中浮现出一人的身影,这才想起定远侯世子,是叫燕疆。 定远侯是大夏朝仅有的几个侯爷之一。 曾几何时,大裕朝也是有着四王三国公的。 说来也怪,当今圣上一上位那些王爷国公就开始搞些小动作,圣上只好一个个将那些毒瘤清理干净。最后就只留下了三个,汝南候、定远侯以及安乐候,就这么寥寥几家。 “小姐,这么看来黎情小姐并不简单。”桃桃也是这几日才觉察出异常的,若不是小姐前日趁机收买了黎情院里的王妈妈,她们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无妨。”这燕疆是京城里出名的纨绔。 定远侯府的燕世子出门必穿黑衣白襟,走路总来不走正路,偏要在各家房檐上跳跃前行,自诩潇洒。 宋妗妗了解黎情,她不会心仪这种浪荡公子。 “给我备上一匹白布,桃桃。” “是白稠?” 宋妗妗沉吟:“还是布吧。” “小姐有所不知,这布也是分种类的,有土布,麻布,棉布。奴婢不知小姐所指的到底是哪一种。” 妗妗小姐往日用的衣料多半是纱、稠、绢、蚕丝和毛皮等料子,布用的少,若是用也是用吸汗柔软的细棉布。 小姐让她拿布,倒是令她觉得为难。 听桃桃解释,宋妗妗一时语滞,回忆先生身上那身粗粝的白色布料。 “那就麻布。” “这大夏天用麻布倒是刚好,凉快!”桃桃揶揄带笑,“奴婢这就准备。” 翌日清晨。 费力推开小书房的大门,澈亮晨光点亮浮尘,随着门扇的推开漫屋飞舞。 进屋后,她将布匹放好,随即摊开书本开始复习前日老先生教导律法。 沾着金芒的浮尘无声晃动,小书房里宋妗妗只听到自己背书的声音。 “谋反篡位,弑君夺朝者,凌迟,夷三至九族 ——” · 辰时,鸾殿。 早朝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 天子位于灿灿龙椅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殿中叩拜的大臣。一众官员乌泱泱跪了一殿。 待总管公公端来批好的折子后,犹如水中置入沸石,平静的朝堂顷刻沸腾,推推搡搡争前夺后地向高台上的龙椅涌去,摩肩接踵,面红耳赤。 这是赫连铎允许的。 争抢的都是四品以上的高官,未及四品的只能眼巴巴地在后边跪着。依礼法,他们上朝时是没法主动汇报,同圣上讲话的。 内阁大学士艾言首当其冲,挤开一个个朝中老臣率先站到了赫连铎面前,以迅雷不及之速完成了弯腰垂头叩首的一系列动作。 “皇上——”他饱含深情,颤颤地出声。 瞧不见龙椅上圣容变动,只听圣上声音传来。 “何事启奏?” “皇上——”艾言又是深情一唤。 不见陛下回答,却感受背上射来的视线。内阁大学士缩起肩背,眼眶微红,倍感委屈。 “皇上,霍将军骂我是您狗腿子。这个莽夫说得什么粗鄙之语!臣哪里是狗腿子。” 眼含挑衅看向霍将军,艾言继续道,“臣分明是皇上座下骐骥有力的后腿,是依傍陛下照拂的万千子民之一。” 甫一开口,就是老舔狗人。 见众大臣或是艳羡或是鄙视的目光,大学士艾言照单全收。 他站在这个位置是靠当年连中三元的实力,那些当年败在他手下的同窗们,学问不及他,政务不及他,他能有今日,全凭自己日夜替陛下分忧操劳。 陛下可不是旁的大臣想舔便能舔到的。 再者,文人贤士那能叫舔吗? 那叫揄扬圣德。 “嗬——呸——”霍将军一口唾沫星子隔着五米吐到了大学士艾言的脸上。 殿中吃瓜的大臣一片唏嘘。 霍将军不愧是武艺高强,口绽利箭!连唾沫星子都能隔着五米远的人群精准吐到大学士的脸上。 “就你话多,马屁都被你拍出花儿来了。”一个红脸汉子挤出人群,打断了一直孜孜不倦吹嘘的艾言。红脸汉子就是护国将军霍义。 “不愧是霍将军,叫那艾言能说,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就是!仗着身居高职就会往陛下身边贴,跟个狗皮膏药一般……无耻!”李尚书跟着应声声讨。 “李尚书还好意思说大学士?您前儿可是一路尾随了殿下知道玄城门,末了还守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陛下……”跟艾言交好的翰林同窗不甘回怼。 怼地李尚书老脸一红…… 咳—— 一声轻咳,止住即将发展为争风吃醋现场的早朝。座下两个老侯爷赶忙收起了刚刚从袖子里掏出来的几把瓜子儿,其中一个就有燕疆的父亲,定远侯。 那道目光睥睨轻扫一圈,最后停留在内阁大学士艾言身上。 “有事快奏。” 四字叩击在大学士心脏,艾言摒声开口:“今年囤粮用的粮仓不够,工部侍郎已经着手草拟新粮仓建设的草图及位置;” “文渊阁的修书工作现已完成,通过这次修书,吏部考察出来不少能用的有才之士,现已经成了国家的人才储备;” “汝南,陇右一代人口众多,户部建议加大户籍管理制度;” “刑部今年投入的银两是二百万两;” “琉求国使臣将于半个月后到达大都,礼部已安排好接待详情……” 汇报完毕,艾言这才看见圣上缓和的圣颜,心下稍舒。 鸾殿安静无声,刚才还声讨艾言无耻的占据荣宠的大臣们此时见其表现,无言可讥。 单,护国将军上前,目光炯炯看向龙椅上的明黄身影。陛下身姿挺拔,端坐于龙椅之上恍如神铸,令人生不出半点儿不臣之心。 “漠北艰苦,六殿下恐不能抵住异族,臣愿领命为陛下出征蛮夷。”话音刚落,大臣之中有几人身姿微颤。 只见座上圣容不改,道:“善,元贞已为大夏征战数年,此番也该回京了。” 后又有六部尚书上前汇报,言官上前谏言。 这次诸位四品之上的大臣没再争抢。他们一一排队,轮流上奏。有的只说了几个字,只恨自己没艾言的才能,也没生出那般擅舔的唇舌来。 “适才朕点名的几个,戌时到御书房等朕。”圣上停下朱笔,待朱砂干透收好。 身旁太监见状一声高呼,“退朝——”大臣跪地。 等陛下离去后,大臣又恢复成一团和睦,有的三五成群的聚做一堆,叽叽喳喳唠了起来。 “走啊——这月休沐一起去城南喝个茶水儿?” “走走走” “再叫上老赵。” 大内总管亦步亦趋,看着身前按压太阳穴的陛下。 “陛下头又痛了?”瞥一眼慧文,名叫慧文的宫女赶忙上步,给陛下按压头部穴位。 “陛下昨日歇得又晚了,您也该好好注意身体才是。”他是一步步见证着陛下走到今天的。 陛下从小要强。 因为幼时就被立为了太子,所以什么事情都必需要做到最好。 先帝驾鹤西去,丢给陛下一个满目苍夷的烂摊子。十年前的大夏朝尽管也是叫这个名字,但却又小又穷。 陛下上位之后,卧薪尝胆蛰伏三年,在第四年先是与草原的北辽国结盟,后又在第五年攻下了东北的九州国,蚕食尽了东侧的琉南国。 第七年,赫连铎率军长驱直上,把盟友北辽撕扯得七零八落,半点儿不顾所谓的“盟友”之情。言官上谏,喷着唾沫星骂新帝恶毒,说新帝不守信誉,手段恶略,不是君子作为。 新帝命锦衣卫把持如此论调的言官杀了个干净,尸体吊在大都城门前暴尸十日。 如此残忍手段令此后朝中官员噤若寒蝉。 一晃几年,那群胆小的大臣到了现如今国家的强盛时期,反而一个个日渐嚣张起来,也不像当年一般了。 大内总管看着陛下的背影,品出些意思。 他看着早已踏入殿中,在奏折山中奋笔疾书的赫连铎,布满褶皱的老脸和蔼一笑,皱成菊花,缓缓给陛下合上殿门。 身旁伺候的小太监见了,讨好道:“大总管笑得真好看——淡雅如菊。” 啪—— 老总管一拂尘打在那滑舌的小太监脸上“蠢货,要你多嘴。” “拖走!宫中伺候的可留不得这般鬼心思的。” 拂尘收回,脸上的和煦笑容也消失殆尽,老总管厉目扫视一圈,见再没有不懂事的奴才,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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