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宋妗妗整整吃了两碗米饭,一定是她今天太累。 回到屋里,她先是就着消化食物的功夫预习好明日霍老先生要教的律法,待消化的差不多就去泡了个舒爽的热水澡。 她看的养生书籍上写了,刚吃完饭最好不要跑跳、泡澡和立刻午睡,这些活动都会加重胃肠负担。 洗漱过罢,披散着头发宋妗妗开始在自己屋的书案上做今日的功课。 先是整理好课上的重点,在整理的同时她要梳理下其中哪些她还不明白,等着明日上课一同问霍先生。 整理好课业相关,宋妗妗还要处理那日搬来财物的归属问题。 经过昨日一闹,缺了那些行头,黎情日后可能要在府中憋闷些时日。搁在以往宋妗妗很少能逮到她人影,她总是有各式的诗会应酬。宴会怎可缺少好的装扮。 现在黎情手中那些拿的出手的首饰绸缎都在她手中攥着,且看她如何出府去。 顺便也让那些婆子看清谁才是宋家的主人。 宋家当家做主的是她爹爹宋成安宋老爷,而不是义女黎情小姐。 就算黎情平日与那些小管事相处的再好,可那些管事的婆子心里还不明白吗?发给他们工钱的是宋家,他们是在给宋家做事。 收缴来的财物造册后不过手中薄薄几纸,宋妗妗执笔蘸朱砂在上面勾画,叫来桃桃吩咐道。 “把这上画圈的都变卖了。” 小瓜儿看眼纸上之物问:“小姐买了您戴什么?。” “要不小姐我也没那么多手脚和脑袋呀。”宋妗妗摊手。 前世脑袋差点都掉了,就算有这么多首饰,也未必有命戴。 “奴婢明日就去料理妥当。”桃桃应声。 翌日上午,桃桃就遣派三个小厮搬走了一匣匣珠宝和布匹。 随后桃桃便忙着去夫人院子里随着夫人一学习打理内宅中的杂事了。 小瓜儿平时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她要带着妗妗小姐院里新晋的两个小丫鬟熟悉各项事务。丫鬟忙碌着,都不得闲。 只有宋妗妗,因为昨日休息不好,所以今儿日上三杆之时方才从床上爬起,等她梳洗完毕后,已经过了早膳时间。 坐在床上朦胧之际,也不知为何,宋妗妗总觉着落了点儿什么事儿未做…… 直到她准备收拾书案上材料时才发现自己夹在书里的纸条,纸条上是女红课要用的准备。 匆忙之下,她赶忙去找桃桃,等到了外院得知桃桃一大早就去当铺帮她出手那几匣子财物去了。又去寻小瓜儿,小瓜儿也带着两个小丫鬟去宋记点心铺子盯帐去了。 看来只能她一人出马了! 姨母让在家的慎行跟着,再带着府里的王妈妈去采买女红课要用的。 所幸今日老先生休,她不用连着上两节课,有时间去采买。 申时。 车马将歇,宋妗妗跳下。 跨进大门,绕过影壁,进到外院。 再穿过垂花门,进内院,沿抄手游廊,噔噔噔——是一路小跑,满头大汗。 东耳房小书房门前,平复好一阵儿呼吸,宋妗妗才敢敲门。 咚咚—— “先生?”汗水从额角淌到脸上也顾不得擦。没人回,宋妗妗又问:“您在吗?” 赫连铎在书房已经等了近半个时辰,手中的书都不知翻了几遍。 心中烦躁,看眼书的著者,呵,那老头子的书,不怪乎写的这般乏味,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观点,都写了这么多年了,对当朝一点裨益都没有。 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 他正准备放下这本破书,想了想,还是握在了手里。 “在的。” 听到里面传来的应答,宋妗妗火速进屋。 本以为先生会因她迟到而生气,哪成想进屋时这位连先生却是安静端坐着不发一言的。 他手上正拿着本书,看封皮是当朝大儒注解的《春秋》,这书她看过,很好,讲得鞭辟入里。 宋妗妗心下了然,连城阙授课的同时还要完成国子监的课业,等到来年应是要准备科考的。 一点时间肯定都不舍得浪费,若不是银两他也不会接下这差事罢。 这么一想,她看着先生的‘娴静’模样反而心生愧疚。 “妗妗来迟了,请先生责罚。”宋妗妗边说边伸出掌心,霍夫子对女儿家也是严厉的,会用竹尺打她掌心。 赫连铎怔住,竟有先生总打妗妗手心吗? 视线落到宋妗妗白嫩的掌心上,赫连铎扫了一眼,别开视线。 “我没有责罚学生的习惯,妗妗下次注意就好。”说完,赫连铎面向宋妗妗,轻轻一笑。 他迎着夕阳瑰丽的光线,细碎的发丝被染成金色,那双浅色的瞳孔吸饱光线宛如琥珀,轻轻一笑令微挑的眼梢不再惑人,反而金辉照耀下给他镀上一层孩童样的真挚。 心,狠狠地跳动。 宋妗妗真的相信了,先生一定前世是观音娘娘坐下金童吧。这般善良纯洁的男子,她定会好好珍惜。 不打手板的老师,就是好老师! 女红课终于可以顺利进行,赫连铎放下书本开始拿出他随身带着的工具,小剪刀、小圆绣架以及针线等。 铺展在桌前小玩意五花八门,有十几件,宋妗妗忍不住问赫连铎怎么会这么多小东西。 先生没出声。 见连城阙沉默,宋妗妗猜她是问到连城阙痛脚,毕竟除非是真的热爱,很少会有男夫子选择教女红这么技艺。 旋即安慰地向连城阙笑笑“先生不方便说也无妨。” 见她并不追问,赫连铎反倒开口解释:“因为赚钱。” “赚钱?” 记忆里连城阙时明年的状元,也就是说他现下是举人,举人会缺钱考院试?科考到了举人这一步,哪需这般出来赚钱,朝廷每年都会给举子发二十两的补贴银,生活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难道先生要赚钱养妻女?”听说先生今年二十五,寻常男子大多都有子嗣了。 只见那‘连城阙’笑容苦涩,答道:“小生家境贫寒,哪来的银子娶妻。” “贫寒也不至如此吧。”大夏在当今圣上的统治下国富力强,怎么还会有贫困到娶不了妻的人家。宋妗妗脑中质疑念头升起,这连城阙有古怪。 “小生家里兄弟姐妹加起来近十个,我是年纪最大的。”这话倒是真的,皇室的什么王叔公主加起来的确有十个了。 “那你爹爹娘亲也不管?” “父亲于十年前去世,娘亲心力有限。长兄如父,养家的重任自然落在我头上。”赫连皇族几十口,可不靠赫连铎上朝养活。 说完这话,面前的连城阙垂头摆弄桌上的那些小玩意儿,宋妗妗读出他的无措,不想他继续如坐针毡地难堪,开口。 “兄弟姐妹多也算好事。” 闻言,连城阙抬头,他眼睛亮亮地很是让人挪不开眼。 “我倒是羡慕妗妗一个人独占父母的宠爱。”身在赫连家,赫连铎觉得兄弟多是件棘手的事。 “妗妗父母一定很爱妗妗。” 宋妗妗看着他那双琥珀瞳,他的眼流露出渴望。 “我娘名‘晚今’,但她去世了,但爹爹待我……也很好。” 连城阙亮晶晶的眼驱使她继续说下去,很难有人能抵得过这样一双眸子的注视…… 父亲宋成安少时赴江南一带的绾杭书院求学,在那儿认识了书香世家出身的母亲。 娘亲小名是简单的叠字——今今。 姨母的名字则跟母亲的差不多,名为晚余。 两人合称“晚氏双姝,金玉殊色”,其中“金”指代的就是母亲晚今,一“玉”指代姨母晚余,在当地就是来形容晚家姐妹好颜色的。 可是当宋妗妗来到人世时,娘亲却因为生她死于血崩,她更是从娘胎里时就孱弱不堪。出生后,几次险些夭折。 爹爹日日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一度连连病倒,缠绵病榻。宋妗妗猜测,母亲的死可能是父亲不喜她的原因,父亲不喜她,自然给她名字取得也潦草。 今今有女,可不就妗妗。 “您是不知,那天若不是您把我叫走父亲指不定又要用家法责罚我呢……” 听少女向他讲了一大堆,赫连铎无奈解释。 “古时有神女,名唤婉妗。神女降世十六载,体验了尘世爱恨繁华后被王母召回天上。”显然,妗妗并不知道这一典故。宋成安本意是把她当作上天赐予他的仙女来看。 少女陷入沉思,他默默拿起一个圆圆的小绣架,绣起花儿,不做打扰。 他不会哄人。 待宋妗妗回过来,就见身旁男子安安静静在绣花的模样。 浅栗色长发乖巧的伏在背后,偶尔翘映起几缕,惹得宋妗妗想帮先生抚平。脸上,细密的长睫毛也懒懒地垂着,满目聚焦在他手中针线上。 修长的手指在布料中灵巧穿梭。手指上银顶针泛着冷光,显得手指长而白,指腹微粉。 可是宋妗妗欣赏不来,只觉得状元郎穿针引线的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细细看去,他手掌上隐约可以见到薄茧,显然是经年累月操劳出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实在是不容易。 就在这样的一双手下,一朵小花悄然绽放在白绢之上。 他向妗妗展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轻声安慰道:“妗妗别失落,先生送你条帕子。”长睫扑扇盖住眼里的情绪。 帕子上是一朵淡粉色的小花,细小的花瓣有点点缺口,形状又是圆圆的,是梅花。 乍眼一看,倒不像是绣的,而是像飘落在白绢上的花瓣。 想到日后意气风发的连城阙,未成名前也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甚至当了女红先生,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是行业中的佼佼者,技艺远超一般绣女。宋妗妗终于笑了,觉得自己找到先生初见时令她觉得怪异的原因。 考虑到妗妗今日时第一日上课,所以先生只教了妗妗基础的针法。 认真学习一下午。 终于,宋妗妗秀出了一朵在绢布上张牙舞爪的小梅花,她将手绢送给连城阙作为回礼。 一堂课过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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