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谢湛自是不叫她去的,遂使了个巧劲,将人牢牢箍在怀里,掌心还攥着她的皓腕:“不许去。” 顾须归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发觉谢湛这个病秧子一到她这里劲就格外大。腕骨被他攥得生疼,她被逼出眼泪来,硬邦邦地开口:“谢湛,你松手!” “我不松。”谢湛反剪她的双手,顺势踢上门,一路箍着她将人摁回榻上。顾须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压在身下。 四目相望,谢湛缓声开口,语气无奈:“你以什么身份去?南靖王妃?还是镇远将军之女?去了又能作何?你能将裴昀放出来么?能平陇州百姓对徐怀远一干人的心头之恨么?百姓越恨,他便越不能身居高位。裴昀现在是陇州唯一身居要职的清官,他一旦陨落,整个陇州便再无人替百姓争取一句公道话。这个道理,你我懂,百姓更懂。如若不叫百姓自己争取,那我们所有的努力就没有意义。我这般行事,不是置你和百姓为我手中棋子,而是推波助澜,要陇州百姓争出一番天地来。只有他们醒悟,不愿为恶人所压迫,我们才能进一步行事,扳倒三王爷才有希望。你明白么?” 顾须归哑然:“我……” “你是好意,我知道。”他开口,“可是现在不是大发慈悲的时候。你,我,还有四哥四嫂,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让陇州变好,让大周更好。前朝的教训尚历历在目,陇、凉二州是军事要地,也是大周边界,常有外敌内乱。我们不能任其陷入水火,百姓也再经不起折腾了。” 顾须归:“……” 又听得谢湛叹道:“我说了几百遍护你,也不是我有意隐瞒的借口。这点,我的确应该向你道歉。可在我这里,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活过二十年的人生,没想着要护着谁,卧病在榻的那几年,有时自暴自弃,真想了此残生。可你来,我好像明白,山高水长,前路漫漫,人生恣意终有时。王室表面光鲜,实则一团乱麻,早已是泥污烂沼。我不情愿你因我深陷其中。” 说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下:“是我自作聪明,总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却忘了询问你的意愿。可我能做的,只有把你从这滩泥污烂沼里拽出去一点,再一点。你怪我,那我便心甘情愿承受。我就在这里,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顾须归听到这里,鼻头一酸。她是不情愿低头的人,挣了两下,随即撇过头去,话里带哭腔:“我手腕好疼,你松开我。” 手上的劲果真松了些。 顾须归又道:“……起来。” 谢湛应声坐起。 顾须归揉着手腕,也坐直身体,嘟囔:“你哪来那么大手劲?” “练的。” “病秧子也能练成这样?” “天赋异禀,后期稍加勤奋练习即可。……再说病秧子有什么关系,基础还在呢。这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 顾须归本来听他说那一番长篇大论,有些感动,此时再一听正经人插科打诨,没忍住笑了起来,冒了个鼻涕泡。她赶忙狼狈地用手挡住,眼睛却悄悄瞥他。谢湛自是看到了,顾及她面子,作没看到,只垂首轻笑起来。 顾须归觉得丢人,忙以袖掩面,另一手攥起拳头,捶了他一把:“给我帕子。” “好、好……”谢湛笑得话都说不连续,忙从衣襟里抽出帕子来,凑上前去,给她擦脸。顾须归一把夺过,凶巴巴地开口:“我自己擦!” “好吧。”谢湛坐直了身体,看她将自己的帕子揉成一团,像猫似的把脸糊了个遍。 他忍俊不禁:“好了,干净了。再说我又不嫌弃你。” 手上的帕子还有淡淡的百濯香,顾须归将那帕子丢给他,憋了半晌才道:“……谢湛,你真的很烦哎。” 谢湛不语,只伸手,将她拉到怀里。顾须归的鼻尖撞上他的胸膛,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这是一颗赤诚滚烫的心。 叩门声在此时响起。 是应如月:“六弟妹,方便开门吗?” 顾须归听此,忙从谢湛怀中弹起,一刻温存都顾不得,挣出他怀,遥遥回道:“在——!” 谢湛想把人拉回来,一手扑了个空。她忙不迭地跑向门边开门,徒留他一个人在床榻上坐着。遂无奈摇头,跟了过去。 应如月是来同她说救下的那位妾侍的情况,关了门,轻声道:“那姑娘醒了。” “醒了?”顾须归眨眨眼,“情况怎么样?” “虚弱得很,估计还得将养几天才能下床走路。”应如月摇头,“还没退热。我看着情况是不太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即刻便去。”顾须归道。 她正抬脚要走,被谢湛拉住:“有什么信你告诉我。” 顾须归拍了拍他的手,语气坚定:“你也是。放心吧。” 说着,便同应如月匆匆去了东边的厢房。 因是姑娘家,又是谢淳的人,谢济便自觉回避,在外守着。见二人脚步匆忙地赶来,才松了一口气。姑娘已然转醒,只是躺在床榻上,虚弱得很。顾须归也不管她身上都是涔涔冷汗,只握住她汗津津的手,询问:“现下感觉如何?吃了药有没有好一些?” 那姑娘闻言,缓缓睁眼,见来人是她,气若游丝地点头:“……多、多谢六王妃搭救。” “不必客气。”顾须归凑近了些,“你安心养着身子,病好以后就跟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答:“妾贱名还瑛。” “还瑛。”顾须归重复道,“我现在想问你点事情。你若尚有力气,便回答我。若累了,休息便是。等体力恢复些,便来跟我。” 那叫还瑛的姑娘虚弱地开口:“六……六王妃想问什么,妾必定知无不言。只是——” 说着话头一顿,微微侧眸看向她身后的应如月。 “这位是四王妃。”顾须归转头道,“你不必害怕,她是我们自己人。你现在就在她的偏殿躺着。” 还瑛稍一欠身,苍白着一张脸轻声道:“多谢四王妃收容……妾何德何能,能让两位王妃施救……” 应如月温和一笑:“不必客气。” “话说回来。”顾须归紧锁眉头,拉住还瑛的手,缓声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入了这庆安王府,已然难逃生天,为何还要跑?说陇州乱了,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还瑛倚在榻上,嗫嚅片刻,遂叹了一声:“……是。不瞒二位贵人说,我入府早。原先,我是罗家大小姐身边的人。” 应如月一顿:“可是前陇州首富罗桓之长女,罗裳镜?” 还瑛微一点头:“……正是。四王妃知道我家小姐?” “罗大小姐原先同三王爷有过一段姻缘。这我们知道。”应如月蹙眉,“说下去。” 那还瑛姑娘咳了两声,继续道:“贱妾当年作为陪嫁,随小姐一同嫁入王府。那时,妾也不过豆蔻年华。当年三王爷求娶我家小姐时,说得天马行空,言陇州前途无量,日后必是大周重地。先帝遣他来此,日后必有重用。几句有的没的,便唬住了罗家家主,还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还瑛喘了口气,又叹道:“三王爷为人是个喜新厌旧的。他娶我家小姐,也不过是觊觎罗家的钱财,攀附上位罢了。新婚没几日,便对小姐失了兴致,后来还强行要走了妾与小姐的另一位陪嫁。那姑娘是个刚烈性子,小小年纪,不愿委身三王爷,竟惹怒了他。……三王爷一怒之下,便当着小姐的面,剁了那姑娘的手脚。” 说及此处,她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俨然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妾还记得,当时就在旁亲眼看到那个场景。她的血,就溅满了后院的青石砖。那尸身,还埋在后院那棵树下,为了提醒我们这些侍妾,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小姐有娘家护着,却也是好不容易才求了三王爷和离,从王府逃了出去。可却名声扫地,在陇州无人敢娶。” 顾须归眉头越皱越深,听到此处已然义愤填膺:“难怪我在婚宴上见到你们,身上便满是淤青伤痕,又不敢吱声。可见谢淳平日里心狠手辣,不将人当人看。” 应如月亦默默转头,轻叹一声。 又听得还瑛继续道:“……不瞒二位,我此番要逃,也是事出有因。三王爷每月,都会抽出几日,固定去各侍妾房里。若来了月事,也照样将其当爱宠把玩挑弄,似乎虐人对他来说已成一种兴趣。新婚那日,本该轮到我。但因这婚事来得突然,我心想他定是洞房花烛,忙着陪新娶的王妃,无暇顾及我,一时心中松快,想到今晚不必伺候,便去了庭院散步。谁知——” 她顿了顿,蹙眉:“我在后院撞到了三王爷与属下谈话,生怕他发现,便赶忙躲了起来。只朦胧听见几句,是三王爷同属下交代,说凉州那边万事俱备,只是你们一来,乱了他的大业。现下,他要连夜赶往凉州,待陇州传信,他便占据西北要地,形成割据,进攻京城。……我听来,只觉心惊肉跳。仔细一想,约是陇州要乱,便想趁他不在,为自己谋条生路,却还是被管事嬷嬷抓到,一通好打,后来便遇上了你们二位贵人。” 顾须归沉思片刻,斟酌着她的话。还瑛所言,与她和谢湛的猜测,几乎都能对上。 只是还缺一人。 她顿了顿,遂问道:“你既然说三王爷婚娶来得蹊跷。那关于燕泓雪的事,你知不知道?”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