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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新婚夫妇入了洞房，谢湛一行也算终于忙完。顾须归累得要散架，一进屋便瘫在床榻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累死我了，还好成婚的不是我。”

谢湛侧身关好房门，随即笑道：“你已经成了。”

“我成婚当日可没那么累。”顾须归翻身坐起，道，“当时你不在，成均死活不让我进府，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放我进去。而且当时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你和我成婚！前来道贺的人也不算多，我一个人尚且能应付……今日一见三王爷婚典的阵仗，发觉我们的婚事真是从简得不能再简。换做我，如果让我起那么早还站一天，我可能会直接想死了算了。”

她一张嘴喋喋不休，抱怨个不停，谢湛听得发笑：“该有的礼节我们之后补上，也算让你体验一把成婚的辛苦。”

“倒也不必。”顾须归果断拒绝，“我觉得简简单单也挺好，多省事。”

她看了看天色，又道：“这个点，三王爷和新妇应是洞房花烛一夜良宵吧。”

谢湛挑眉：“怎么，你也想？”

“那倒不是。”顾须归白他一眼，“我只是在想白天那人说的话……他说燕姑娘嫁给三王爷，要遭罪了，是什么意思？”

“兄长新娶的这位，名唤燕泓雪。出身你兴许也猜到了，是风月场的女子。姑娘卖艺不卖身，弹得一手好胡琴，应是当年战乱，流离失所的燕北女子，被人牙子卖到醉仙楼的。”谢湛缓缓道，“在陇州一带，燕姑娘是出了名的漂亮，也有富商大贾千金赎她，但燕姑娘都没允。”

“莫非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好为自己寻个好归宿？”顾须归蹙眉，“论财、论权、论地位，三王爷在陇州乃至整个西北，都是数一数二的。她选择三王爷，真是太合理了。”

谢湛点头：“有这种可能。”

顾须归思忖片刻，开口：“我在想，燕姑娘应该也没那么蠢。她久在风月场所，应是见惯人心丑恶。三王爷这样的浪子，连头都没得回，必然不是良婿之选。他今日爱这个，明日宠那个。他们成婚，应也是各取所需。我只是好奇，燕姑娘是如何说服三王爷，坐上正室之位的。”

谢湛闻言，亦陷入沉思：“兄长这些年阅人无数，什么美姬丽人，他应是都见过了。按燕姑娘的出身，是不能同王室子弟喜结连理的，能做妾都是坏了规矩。……我也不知为何兄长要扶她为正妻。”

“嗯……”顾须归倚在床头，颇为认真地道，“你方才也说了，燕姑娘的出身，不能做正室。若是三王爷看中她的美色，强取豪夺，那只消做妾就可以了。在陇州，论钱、权，也无人与三王爷抗衡，想得到什么女人不可能？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三王爷自己乐意；二是燕姑娘要求此般。三王爷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所以娶一个青楼女子这种坏祖宗规矩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应该不会做，我们可以暂时排除第一种可能。”

谢湛见她眉头紧锁，便顺手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顾须归接过，浅浅抿了一口，继而道：“那我们来分析第二种可能。燕姑娘要求自己做正室，我想应该是给了三王爷不一样的好处。这些好处，寻常人给不了，因此三王爷才允了她这个要求。但什么好处还非要用当正室这种要求来换？而且，三王爷难道会受一个青楼女子的要挟？”

“若是想为自己谋个好归宿，那嫁与一个家底厚实的商贾便可，不必大费周折进庆安王府的门。且，三哥丧妻，美妾众多，绝非良婿。”谢湛摇摇头，道，“只怕其中不简单。”

“你——”

顾须归看着他思索的模样，张了张口，终是没说什么。

陇州此行，她总觉得，不是庆婚这么简单。谢湛一定有什么消息没告诉她，可如今尚无端倪，她亦不好询问。凡此种种，也许涉及王室内斗，也许涉及朝廷纷争，甚至可能与外敌有关。

顾须归不敢多想。她拢好被角，背对着谢湛躺下。片刻，身边的床榻轻微凹陷了下去。她知道谢湛就躺在自己身边，可终是没有转过身去，问他一句：是不是有事相瞒？

-

隔日，旭日东升，晨光明媚。

顾须归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来。她醒来时，谢湛亦在旁，同她一样的反应。他揉了揉眉心，遂披上外衣，声音低哑地道：“你且先睡会，我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我也睡不着了。”顾须归紧随其后，道，“我同你一起去吧。”

“好。”

谢湛说着，便踱至寝殿门口，隔着一道门询问道：“何人？”

“我！”

门外是谢游的声音。

“五哥？”谢湛蹙眉，“怎么了？”

谢游声音急促：“出事了，六弟！”

谢湛推门，将人迎了进来，眉头紧锁：“五哥，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今儿一大早，跟着三哥的内侍要去伺候，结果发现三、三哥……”谢游喘息着道，“他不见了！”

“不见了？”谢湛眉头皱得更深，“昨日我们亲眼看他进了洞房，怎会不见了？找过了吗？”

“找了！”谢游一口气灌了一盏茶，语气不稳地道，“一开始内侍也以为是三哥去了哪里，没叫人跟着，但后来发现府里上上下下都没人知晓三哥的踪迹。奇了怪，听下人说三哥之前去哪里都要带人的……”

顾须归在里边听着，手脚麻利地套好了衣服，随即走了出来，询问道：“找过了？府里哪都没有？”

谢游摇头：“外边三哥常去的地方也找过了，都没有。”

“你别急。”顾须归冷静道，“那么大一个人，又是陇州数一数二的人物，真出了什么事必然引起风言风语。三王爷不是傻子，在陇州刀口舔血这么多年，身边常有暗卫相护，不至于被人绑架什么的。三嫂呢？她整晚同三王爷待在一起，应该知道些行踪吧。”

“这……”谢游面露难色，“我身份不方便，贸贸然去敲三哥寝殿的门，不太好吧。”

谢湛感到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头疼地道：“所以你就来敲我们的门？”

“……”

谢游：“这不是重点！现在重点是得找到三哥在哪，外头还有宾客等着见他呢，他人现在都不知在何处。我是真怕出事啊！”

顾须归蹙眉，思索了片刻。

随即道：“现在三嫂是府里最清楚三王爷行踪的人。谢湛，你和五王爷不方便露面，那便我去问问，看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她说着便要去，谢湛忙拉住她，叮嘱道：“注意安全。”

“我知道。”顾须归微微一笑，“女人不会为难女人，你且放心。”

同行还有应如月。

顾须归是在去谢淳寝殿路上碰到的她，才晓得谢游也敲了谢济、应如月两口子的门。谢济本劝应如月别掺和此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行人一路平安返京便是。

然，应如月认为，这事不小。真若是谢淳出了事，他们一行人一个都跑不掉，便毅然决然地去了。顾须归有些没有头绪：“嫂嫂，我们就这样去问她，她能接见我们吗？”

“找人要紧，管她的，去了便是。”

应如月说着，便叩响了三王爷寝殿的门。

片刻，大门敞开。开门的是位貌美的女子，见她们二位杵在门口，略略行了个礼。顾须归见那女子生得貌美，便问道：“是三嫂吗？”

那女子微一躬身：“夫人还未梳洗。贵客稍等，我去同夫人通报一声。”

顾须归认错了人，立在原地尴尬挠头。不一会，便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向她们走过来，语气慵懒：“找我？”

顾须归一时愣了神——方才给她们开门的应是个侍婢，那侍婢就已经很花容月貌了，可现在她见到的人，美得不可方物。这便是三王爷新过门的妻子，燕泓雪。

顾须归本以为她久居烟花柳巷，应是浓妆艳抹，庸脂俗粉，可得见真容才发觉，刻板印象有多可怕。燕泓雪生得漂亮，皮相美，骨相更美。她长得柔，可又不似应如月那般春风拂柳的柔，而是如落在红梅上的细雪一般，清丽灼目。

且不说长相，周身气场更是令人难以接近。不似对人谄媚惯了的风月女子，更像举手投足明艳大方的大家闺秀。

顾须归一时有些怔住，好半天才行了个常礼，缓缓开口：“……三嫂？”

那燕泓雪笑了起来：“我是。”

“呃……”顾须归不知要不要做自我介绍，便听得她先行开口：“是四王妃、六王妃吧。”

应如月温言道：“三嫂好眼力。”

“不是我好眼力，是府中暂居的客人中，女人就你们两个，对号入座就得了。”燕泓雪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敞开门，道，“进来吧。”

顾须归看了一眼应如月，见她使了个眼色，便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寝殿内的陈设华贵富丽，顾须归看得花了眼。倒是燕泓雪招呼道：“坐吧。”

她便随着应如月乖乖就坐。

燕泓雪也跟着她们坐下，一双纤纤素手亲力亲为地给她们添茶，添到一半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了下来，道：“忘了，这是隔夜的。我起得晚，水还没烧呢。实在抱歉，就不拿茶水招呼你们了哈。”

顾须归：“……”

这么随意的？

她咂咂嘴，正想说一句“没事”，便听应如月笑道：“三嫂一看便知是心直口快的人，那我们便也单刀直入了。冒昧前来，是想问问三嫂，知不知道三王爷现在身在何处？”

燕泓雪闻言，悠悠地抬起眼皮，依旧是拖腔带调，只是语气有些不善——“我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