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娜围着秦曦月转了两圈，言语中是难掩的兴奋。 “我的灵魂告诉我，这是我的家！” 说了和没说一样。 那一行鬼走至小路尽头，前方再无路无桥，只有一沟壑，他们没有停下，竟直直跳了下去。 两人两妖走至边缘，探头往下看去，早已不见那些鬼的身影，空余四处流水之声。 这时候，潮音突然出声，语气怀疑：“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归墟。 秦曦月颤抖了一下，耳边无端响起一句话。 “万水之终，万魂所归。” 眼中倒映的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指尖还有冰凉的海水流动。 穿透海水的阳光照不亮沟壑的底，也暖不了秦曦月冰凉的灵魂。 刺耳的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一只巨兽要将她吞吃入腹。 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她的唇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身边唯一的暖意，却在还没触及到时停下了。 “罪人！你是罪人！和我们一起走吧。” 嘶吼中出现一个突兀的声音，很快那些嘶吼就慢慢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附和的声音。 “一起走！一起走！” 声音里滔天的恨意被禁锢找不到出口，一下又一下穿刺着秦曦月的心脏，像是要将她撕扯成碎片才能将一切发泄出来。 红色的眸子逐渐失去光彩，垂下的发丝遮去她一切的不对劲，刚迈出一步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手太凉了。 秦曦月的体温虽然一直都不高，但还是头一次凉成这样，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是被吓到了吗？” 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祁长羽放柔了声音，眉宇间藏着担忧。 相传归墟只有已故之人才可到，一般人害怕倒也是正常，只是依秦曦月的性子，到了这不该是害怕，而是有些兴奋好奇才对。 可下一瞬，秦曦月不但没有给他回应，还甩开了他的手。 伽娜和潮音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注意到另一边的情况刚想出声询问，结果却被秦曦月的动作给吓到了。 她低着头，快速走了两步，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掉入沟壑之中。 “曦月！” “月大人！” 在两声惊呼中，祁长羽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怀里一带，语气中带了一丝严厉：“你做什么？” 回想起刚刚的场景，祁长羽就有些害怕，从石洞开始，秦曦月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他一直留意，若是再放松一些…… 他将秦曦月转过来，一手将她的头抬起，露出那张苍白到不像话的脸，看着不断颤抖的瞳孔，他心下一紧。 “怎么了？” 秦曦月还是没说话，而是抬起手环住了祁长羽的腰，试图从他身体上汲取一点温度。 带着沙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让剩下的一人两妖都惊了一下。 “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 伽娜和潮音屏息，放大感知听了好一会也只听见淡淡的流水声。 祁长羽轻轻地拍着秦曦月的后背，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他们让我一起走。” 说完，秦曦月推开他，朝他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快速速飞入沟壑之中，快到他们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祁长羽指尖颤抖，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片段。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身着银甲，满身血污单膝跪在地上，手中一柄泛着金光的剑支撑着她的上半身。 天上的黑云，身后的怪树，周围的尸体……一切显得那么可怕，可他的心却实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眼前突然清明，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红色的眸子染了一层水色，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她抬眼看向来人。 “来的有些迟了。”她又咳出一滩血来，“他们的后事我是管不了了，你办事我很放心。还有那个傻孩子，帮我照顾一下。” “丹灵，一切靠你了，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周身灵力染红一方天地，一圈圈的咒文在地面扩散开，将身边的尸体和来人都送出了这阴暗不见天光的地方。 她的身体渐渐消散，这地方也渐渐没有了出入的破口。 祁长羽毫不犹豫，随着秦曦月一起跳入沟壑之中。 “秦曦月！” 他大喊，嗓子刺痛，喊出的名字也破了音，在沟壑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来回飘荡。 秦曦月睁开眼，看着和她一样往下坠落的人又闭上了眼睛。 他们不会有事，但是那个傻孩子…… 两人都跳下去之后，伽娜才反应过来。 “我去！在我家还能让他们有事吗！” 一团小小的黑影忽然变大，在祁长羽抱住秦曦月的一瞬间，周围水流突然变缓，伽娜顺势将两人包裹住，发出浑厚的吼声。 数颗晶莹浮现，在他们身边一暗一明，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泽。 顿时，整个沟壑传来不同的巨大吼声，像是在呼应着伽娜。 声音阵阵回荡，秦曦月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红色已然消失，恢复了往常的黑色，纯粹明亮，如同黑曜石一般。 她的心脏如鼓声一般，一下又一下地跳动，像是要冲破身体。 红色与金色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再丝丝缕缕散开在海水之中，牵扯住每一颗晶莹。 充斥沟壑的声音像是来自远古，呼唤着她，将她从海下拉至云上。 伽娜把两人带回沟壑之上，等他们站稳之后才恢复到原来的大小。在岸上等着的潮音脸色发白，连往日光亮的鱼尾都有些黯淡。 鲛人擅控水，可归墟的水哪里是常人可控的，就是把龙王喊过来也未必能调取此方流水。 哦，不对，龙王来不了这里，她这还算沾着月大人的光才来到这。 祁长羽上下打量，见怀中人无恙才松开手，保持了一点距离。 指尖触碰一点晶莹，秦曦月手一颤，自己仿佛陷入一场漫长的梦境，用别人的双眼看着发生的一切。 海底山峰高矮不一，巨大的游鱼拍打海水，口中长鸣，呼朋唤友，自在游玩，一朝飞跃出海面，巨大的羽翅张开，顺风飞入云中，只在空中留下两道白痕。 “曦月。” 是伽娜凑近了她的耳朵，声音中的不舍溢出，她竟生出了一丝害怕。 “我的身体在这，一时半会寻不到，得在这呆上许久，这个留给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颗晶莹落在她的手中，光彩散去，是一颗无色的珠子，占满她的手心，凑近看去，却从中看到各处风景。 “这是归墟海珠，鲲鹏之目所化，我知你需要此物，拿去吧。”随后又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受归墟魂力影响，若是没猜错，你的魂魄不齐，我不在的日子里且小心。” 又转头看了眼眼含担忧的祁长羽：“虽然不想说，但是祁长羽还是可靠。” 这些晶莹往此处汇聚，山谷之间的吼声也越来越急促。 “等我找回身体恢复记忆，一切便能真相大白。” 她为神为何失去大部分记忆和力量坠落人间，秦曦月又为何在各个世界穿梭，还有祁长羽身上的熟悉感…… 伽娜不在说话，黑影中传出笑音，下一刻她便与那些晶莹游入深山之中。 “伽娜！”将归墟海珠紧握在手中，秦曦月朝着渐行渐远的伽娜喊道：“早日回来！” 黑影消失，只留秦曦月的声音一圈圈回荡。 身后空洞浮现，潮音率先走了进去。 我还是先走，免得被虐。 不出所料，祁长羽搀扶住秦曦月的胳膊，看着她依旧苍白的面容道：“走吧，回玉凛山等她回来。” “嗯。” 两人走入空洞之中，谁都没发现一个身影悬在空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伽娜……”一缕白色的发丝垂在胸前，“失了那么多力量还能看出她的灵魂不全。” “还差两次，还差两次就都能回来了。” 苍白的手掌握住挂在腰间发烫的“石头”。 “在这待的够久了，该走了。” 那人化作流光，飞出归墟。 回到落珠海，秦曦月才觉自己体内的叫嚣消停下来。潮音不舍地看着她，问道：“当真不多留几日了吗？” 她对秦曦月本是敬畏之心，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真心实意喜欢上眼前这人。 连枯燥无味的修习之法都能讲的有趣，长的还漂亮，善解人意，谁不喜欢。 “不了。”秦曦月执起潮音的手，盈盈一笑，“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若有机会，我会回来找你，倒是会给你带更多好吃的。” 白皙的手指落在潮音的眉间，一道低语似从天边传来。 “赐尔福泽，可见白日天光。” 禁地的水晶树上，花朵枯落，结出果实，齐齐落下融化，一圈圈七彩波光在整个落珠海激荡开来。 一股温暖从妖丹处蔓延全身，潮音低下头便看见自己的鳞片更具光泽，也更加坚硬。 “水晶树为禁地之口，鲛人族以自身灵力供养守护，如今也该回报你们了。” 潮音眼中泛起盈盈水光，还想说些什么，可秦曦月一根手指压住她的唇。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使命。” 秦曦月红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她落下了泪。 “潮音，鲛人一族看了那么久的月亮，也该看看太阳了。” 眼底红光一明一灭，秦曦月手中多了两颗鲛人泪，此刻潮音已经收好了情绪，眼中带上了坚定。 “这两颗鲛人泪就当做临别赠礼，来日再见时，可别忘了我的礼物。” “好。” 两个人化作气泡，慢慢升高。 潮音摸着自己的眉心，喃喃道：“月大人那么好的人，祂为什么就不能和天地一起活下去呢。” “王。”一只鲛人游了过来，“刚刚那阵从禁地传来的异动。” “无妨，”她顿了顿，“那是……恩泽。” 抬头看向穿过海面照在自己身上却毫无温度的光，潮音问向自己身边的小鲛人：“我们鲛人早该做出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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