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当时放话要舍了自己的名字,这事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的,就连在北地假装受伤以迷惑北戎的陈国公都听说了此时,他在大捷以后杀回了京师。陈国公拎着长枪追了陈氏足足三条街,都没能让倔强的陈氏回心转意。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你娘都只让别人称呼她为‘陈氏’的原因。”元祐帝直到现在都觉得陈氏在这件事上的决心简直是十分的不可思议。 也不光是元祐帝,当年听说了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这都过去了三十多年了,老大、老五、老六早就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向郭家军的将士们道过歉了,如今他们连皇子都不是了,陈氏依旧是“初心不改”,仿佛她真的要等到那三人死了之后才叫回本名。 容执倒是对陈氏的决心有些怀疑,他犹豫地问元祐帝:“陛下,我娘其实也不只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才不叫自己本名的吧?” “哈哈哈!”听到容执疑问的元祐帝,一个没忍住朗笑出声,他拍了拍容执的肩膀,悄声说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觉得什么?什么觉得?怎么了?怎么了?”老四听见元祐帝在和容执说悄悄话,忙拱上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地问东问西。 元祐帝看了看竖着耳朵,蠢蠢欲动也想要凑上前来的众人,他低声说:“小声点儿,这事儿不能外传,也千万不能让陈氏知道,否则她会提刀冲进宫来找我理论的。” 曹安将驴车稳稳地停在路边,众人围成一个小圈圈,元祐帝再三确认周围荒无人烟之后,才捂着嘴巴小声地说:“我跟容执一样,也觉得,老大他们就是个由头,其实他娘是因为自己名字不好听,才不让别人叫的。” 阿昴一手搭着猪崽的肩膀,一手抱住老四的大腿,用气音悄声问道:“那舅母叫啥啊?” “就是,再难听能有我名字难听吗?我可是叫宋彘唉,还是个猪名呢!”猪崽也捂着嘴巴低声地抱怨着。 元祐帝轻笑着安慰猪崽说:“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也就个巴掌大,老师是为了让你能像小猪一样,壮实健康地长大才取名‘彘’的,看这寓意多好啊。”说罢,元祐帝又指了指容执,戏谑地说:“他娘的名字可不一样,那是陈国公找肃王算出来的。” 容执稍微直起身来,探头探脑地,直到确认连暗卫们都走得远远地之后,他才干巴巴地说:“我娘叫大壮,陈大壮。” “噗嗤——”听到“陈大壮”这三个字,老四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地,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在偷笑。 迎着众人无语的目光,老四抬起头,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他强忍着肚子疼,叫嚷着:“大壮,哈哈哈,他娘叫大壮,肃王叔怕不是来骗钱的吧?” 容执忙上前去捂住老四的嘴,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你小声一些,我娘不让别人这么叫她,她会打人的。” 老四瞅着容执那惊慌的模样,本想不在意地说一声:“咱们这都里通州和京师老远了,你娘不可能听见。”但是,他刚在心底默默地说着这句话,就不自觉地感受到一股冷意从脚底板升起,阿昴都能得到成祖的庇佑了,要是陈氏再有什么神通也说不定,于是,老四只能生生地话从嗓子眼儿咽下去。 “我不笑了,这不好笑,说不定是肃王叔别有用意呢。”老四东看看西看看,他拽了拽自己的领口,尴尬地转移话题:“不过,爹,大壮,不,陈大娘那时就是揍了老大他们,又没打到你,你为什么会害怕呢?” 元祐帝好似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他又遥遥地看向不远处的海面,怅惘地说:“这话还要从容执他爹娘成亲的时候讲起,也是我自己作,怨不得旁人。” 话音刚落,刚才还围成一个圈子的众人立马就四散开来,飞奔似的跑回到驴车上,拿糕糕的,捧瓜子的,剥花生的,大家乱作一团,却又忙中有序,默契地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却也能相互帮忙。 驴车缓缓地朝这次旅行的番外地点——鲲城驶去,元祐帝也又一次讲起了过去那年的故事。 陈氏和郭世子是自由恋爱的,当年陈氏在京师大闹了一场之后,陈国公就将她和陈清平接去了北地。在那里,陈氏和郭世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当然用陈氏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当年在北地,玉婵,还有阿知,就是猪崽他爹宋知,就是两个喝奶的小娃娃,止戈还在穿开裆裤呢,跟我年龄差不多,能玩到一起去的,就只有他一个,我那确实是没得挑。” 无论事情的开端是怎样的,总之,陈氏和郭世子这对夫妻倒是也相处愉快,吵吵闹闹的,一对欢喜冤家。 两人成婚的消息传到元祐帝耳朵里的时候,他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他那一辈人,除了他自己和平王,其他的宋齐梁陈四大国公全都是被战事耽误了,老大不小了,才成的婚。如今,小辈们早早地看对了眼儿,作为长辈,他哪里有不开心的呢? 元祐帝高兴了,他就想让整个郭家军,乃至整个天下都高兴高兴,于是,他亲笔拟定了赐婚的诏书,打算将这件喜事传遍天下。 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不是吗?但是,被快乐冲昏头脑的元祐帝显然忘记了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 既然是赐婚圣旨,那么男女双方的名字必然是要写清楚的。 当陈氏从前来传旨的曹安口中听到:“陈氏大壮,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与郭氏子毅天作良缘,佳偶天成,今下旨赐婚……”的时候,她的脸立刻就绿了。本来,她因为婚礼不能回北地军营,又要一个人操持着嫁妆这些事就已经够烦躁的了,如今,曹安还非要来添堵,陈氏真的是气不顺了都。 当陈氏生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难,正在喜气洋洋地念圣旨的曹安当然是首当其冲。她一把薅住曹安的领口,对着人家就是来了一个过肩摔,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陈氏扫过围在府门口看热闹的大家伙儿,咬着后槽牙,狠厉地说:“都听见了是吧?一个个的,都给老娘等着。” 说罢,陈氏便抽出侍卫的刀,骑上马就往皇宫冲去。曹安连着十八个来传旨的侍卫,死命地追,都没追上。宫门口的侍卫什么时候见过这架势啊?他们还在怔愣着呢,陈氏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策马冲进紫宸殿。 “我说过,老大他们三个不死,我就不叫回本名,怎么,陛下是聋了吗?”陈氏不仅是第一个敢骑着马,提着刀冲进紫宸殿的,也是第一个敢对着元祐帝拍桌子的。陈氏用刀背将御案上的奏折全都扫落在地,她眯着眼睛说:“陛下,既然你能听见,那赐婚的诏书是不是就要改一改啊?” 元祐帝哪里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子啊?围在他身边的女子,无论是何种心思,至少都是客客气气,小意温柔的,像陈氏这样打杀着进来的,他真是连想都没想到。 他整个人缩在椅子上,陈氏一拍桌子,他就吓得一个激灵。直到,元祐帝颤颤巍巍地说:“朕、不、我、我这就改,现在就改。” 直到这时,陈氏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乖,这才是好陛下。” 说罢,陈氏又拎着刀,骑上马,潇洒地出宫去了。 虽然陈氏离开了皇宫,但那个在疾风骤雨,大雨瓢泼,白昼犹如黑夜一般的夏日里,披头散发,骑着马,扛着刀冲进紫宸殿里的身影,却成为了元祐帝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然,也不止是元祐帝,当时,在看热闹的人,都感受到了陈氏的暴怒。这个女子竟然不顾狂风骤雨,挨家挨户地上门叫人闭嘴,当时在场之人,包括跟着来宣旨的侍卫,和无辜路过的群众,没有一个人侥幸逃脱。 从此以后,陈大壮完全地消失在京师,留下的只有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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