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尚书的诗会正在京师如火如荼地准备当中。说是诗会,其实并不怎么恰当,因为参会的人可以拿出自己的游记、策论、书画等等,并不仅仅局限于诗词。而且,这诗会也并不是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算得上是什么热闹的活动之类的。 对于普通学子而言,诗会是一个能让他们露脸的机会。若是学子们奉上绝世佳作,得到宋老尚书的一两句夸赞,那他们必能扬名天下。即使学子们的作品有些许瑕疵,那么能得到宋老尚书的温和指点,也会让他们获益匪浅。总之,学子们不会亏本就是了。 这也是宋老尚书开诗会的初衷。老爷子太有名望了,想求他指点的人,能从关外草原一直排到南海礁石。只要宋老尚书在京师,光是想要来拜访的朝廷官员都能挤满整个胡同,宋府管家每日收到的拜帖都是论筐计的。这种情况下,普通学子别说请教了,他们就是想要跟宋老尚书说句话都难如登天。 于是,宋老尚书干脆就每三年开一次诗会,凡是想要求教的人都可以奉上自己的作品,题材不限,地域不限,年龄性别不限,身份地位更是不限。就这样,诗会成为了大楚文坛的盛会,每到这个时候,进入京师的学子总是络绎不绝的。有些人无法亲自前来京师,也会将自己的作品提前寄到宋府去,别说邮差们了,就是宋府的人都看信都看到眼抽筋了。 当然,有人对诗会趋之若鹜,就会有人避之不及。对于大楚朝的权力集团,上到元祐帝,下到翰林院的小小编修而言,这诗会可就不怎么令人愉悦了。比起诗会,他们更愿意称之为“三年一度的作业大检查。” 每当诗会开始前的几个月,以元祐帝为首的朝堂都会收到宋老尚书的请柬,这之中,不学无术的老四、容执和秦王总是宋老尚书的重点关照对象。其他人还能稍微放松些,交些读书笔记,字画雕塑之类的,这三个人可是不成的。 宋老尚书说了:“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三个学生,做学问上的天资可以说是当世罕见,不过,我从不怕困难,只要你们写文章,我就给你们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后天的努力会弥补上智商的不足。” 这位文坛巨匠从不信邪,他始终坚持,这世上就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所以,每次诗会,宋老尚书都会盯着三个人交作品,在他眼里,只要能写能画能读,那便会有变好的机会,哪怕这次比上次少写一个错别字呢?那也是进步啊。 宋老尚书的心思,三人也明白,可是吧,智商的确是个硬伤。老四和容执本就惫懒,他俩连诗词歌赋的区别都没搞懂,让他俩直接写,岂不是让哑巴说相声,即使胸中有货,也表达不出来啊。至于秦王,他人倒是勤快,也过目不忘,但他不忘的点仅仅局限于老楚家祖宗们的八卦传闻,说起哪个祖宗办了什么样的糗事,秦王头头是道,但只要一说起诗词策论,他必倒头就睡。 所以,宋老尚书的期望和诗会,对他们而言就是焦头烂额,十分写实的那种。看着白纸,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头发就要烧起来了,手里虽然握着笔,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头,只能无奈地挠额头,都快挠烂了,却还是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众人看着坐在书桌前不停唉声叹气的老四和容执,只能十分同情地摇摇头。 “阿昴,你咋写的?让哥看看。”老四一脸痴笑,像个憨憨一样恳求着。 “哥,太师父很聪明的,你要抄俺的,他肯定会发现的。”阿昴将自己藏在元祐帝身后,不情不愿地说道。 老四悄悄地反驳道:“我那怎么能叫抄呢?分明就是借鉴。我只参考了你的创意,那咱俩写的词一样又不能怨我。我就知道那么几个词,肯定都要用上啊。” 阿昴说不过他哥,只好无辜地看着元祐帝,后者握住阿昴脑袋上的小揪揪,安慰地说:“别搭理你哥,他学习已经够糟糕的了,你要是再给他看了,不就是帮着他不学好吗?到时候,你太师父还指不定要怎么罚你呢?” 这番话成功地让阿昴又记起了曾经洗毡子的经历,他连忙摇摇头,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着急:“哥,俺不能给你看,你也不能借鉴,俺不想去洗毡子,那好脏的。” 老四见阿昴在元祐帝的劝说下,越来越坚定,他悄悄地瞪了元祐帝一眼之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猪崽身上:“猪弟——” “你打住!”猪崽跑上去捂住老四的嘴,他可不从这张嘴里再听到些肉麻的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四哥,我写的东西对于你来说,太深奥了,你借鉴不了的,恐怕你连看都看不懂。” “哈哈哈——”猪崽的话引来了众人一致的嘲笑,尤其是星禾,笑得都喘不上来气了,一头从椅子上栽倒下来。星禾顺势就躺倒在地,一边捧腹大笑,一边还在地上打着滚儿,不停地扑腾着。 猪崽这话其实并不是夸张,众人哄堂大笑,也是因为,这完全就是事实。作为宋老尚书的亲曾孙,自小就在书山文海里长大的猪崽,知识水平显然跟老四不在一个层级。虽然大家同在文心阁上课,但猪崽的进度可比剩下三个人快多了。 猪崽已经将《资治通鉴》读完了,甚至他还能做到倒背如流,举一反三。阿昴则是普通小学生的进度,通鉴刚开篇,才学到“三家分晋”。至于倒数第一的容执和倒数第二的老四,两人还被困在《孟子》里出不来呢。让老四去借鉴猪崽的文章,那岂不就是让小学生去科学院做实验,玩闹呢不是? 老四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够不上猪崽,同时骑八匹马都追不上人家,他只能撅着嘴巴,不停地眨着眼睛,看向一直揣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的南求问。 “四爷,我也想帮你,但你不觉得咱俩的文笔差得有点多吗?”南求问自觉地将自己的游记双手奉上。 老四大概一扫便知道,自己用不成。南求问的文笔相当的朴实,他写的说是游记,其实更有点像一路上的日记,厚厚的一本,全都是他过去三年游历过的地方,佳景美食,风土人情全都在里面,平铺直叙,连修辞都很少用到。 南求问的游记十分质朴,老四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完全地陷入了进去。一旁仍在抓耳挠腮的容执没忍住提醒道:“你忙活啥呢?赶紧写啊,再不写来不及了。” 老四眼珠子转了一转,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一样,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再也不急了。他慢悠悠地将手中的游记递给容执,声音中饱含着无法压抑的愉悦:“你先看看这个。” 容执皱着眉头接过游记,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渐渐地他翻页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老四说:“你说,咱俩也这么写如何?” “你是说,咱们也写游记?”容执立刻就明白了老四的意思。 自从去年秋天,他们从通州出发,这一路上简直是大事小情不断,就每个停歇的时候,任何一件事,都能成为着眼点。如果嫌这个构架太小,那么就像南求问一样,把这一路简略地写出来呢?这不也是好文章吗? 老四和容执一拍即合,一个写他们在太和城银矿上,并不怎么惊心动魄的经历,一个写他们在水师里,全军覆没的尴尬场景。写文章这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窍门在哪里,老四和容执开了窍,简直是下笔如有神,连众人啥时候离开的书房都不知晓。 反观还在京师憋屈着的秦王,老四和容执简直就像是开挂了一般,至少,这次诗会,他俩是可以交差了。 星禾见老四和容执快完工了,他也不能弃自己爹爹于不顾不是?于是,他赶忙去信,给他爹也出了个主意,不打算活到明天的那种主意。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诗会照常开幕。老四的《银矿惊魂记》和容执的《论百姓战争》都被夹杂在中等文章中,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唯有一篇,《秦王妃的武力值研究》引来了极其热烈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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