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买来了，鞭炮纸钱也准备好了，猪崽问村民们要来了些大饼子，专心致志地喂狗，南求问和曹安带着小乐帮着村民们一起打扫，容执劈柴去了，老楚家的三人则马不停蹄地去看月牙了。 月牙长眠的地方就在后山上，紧挨着月牙的，便是她的至亲们。老四摆好香案，奉上猪头，恭敬地给月牙磕了个头，随后便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这两年发生的事。 元祐帝也带着阿昴上了柱香，他看着灰烟旋转着上升，在心底默默地念着：“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是个好姑娘，你把老四教得很好，放心吧，我会对老四好的，一辈子的那种好。” 与此同时，与元祐帝心有灵犀的阿昴也碎碎念：“月牙姨姨，是俺爹不对，俺代他向你道歉，虽然四哥不成亲，可能到老都是个单身汉，但姨姨放心，俺会护着四哥的，有俺在，没人能欺负得了四哥。” “阿昴，你跟我娘说啥呢？”老四正讲着，他在太和城是如何英勇地对付匪徒呢，冷不丁地就听见阿昴在那里小声地跟他娘说，他不成亲的事，这下子，老四可是有些急了，他立刻站起身，捂住阿昴的小嘴巴说：“娘，你别听我弟的，小孩子在瞎说呢。” 被捂住嘴巴的阿昴动弹不得，只能无情地向上翻着眼皮，他又开始有些嫌弃这个看人下菜碟的哥哥了。真是的，这还是不是在元祐帝面前硬扛着的老四了？怎么他到了月牙面前就乖得像个小兔子一样？真丢弟弟的脸。 老四看见了阿昴脸上的嫌弃，他低下头在阿昴耳边小声地说：“这可是在我娘面前，你给我留点儿面子，回家我让莫大娘卤猪头肉吃，我给你留一整个猪耳朵。” “咕咚——”阿昴将口水吞下，又摁着老四的手给自己擦了擦嘴角，也小声地回道：“说定了，我要一整个猪耳朵。”说罢，阿昴又转了转眼珠，狡黠地说：“另外一个猪耳朵留给猪崽。” “得了吧你。”阿昴这话刚说出口，老四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攥紧阿昴脑袋上的小揪揪，戏谑地说：“人家猪崽就不爱吃猪耳朵，他爱吃的是猪尾巴，把猪耳朵给猪崽了，到时候，猪崽不吃，还不是全都到了你的肚子里。” 老四凑捏着阿昴的脸蛋，嘴里还喋喋不休的：“真是个小鬼灵精，这么贪吃，小心你吃成老二那样的大肚子，圆滚滚的，到时候，你都不用走下山了，直接缩成一个球，滚下去好了。” “爹，你看，俺哥又欺负俺。”阿昴也想揉一揉老四的脸，可是他短手短脚的，哪里能够得着，只能在原地跟个风火轮似的来回抡。 元祐帝可不打算掺和兄弟俩的斗嘴，否则，这兄弟俩肯定会合伙儿将箭口对准他，他才不干这傻事呢，这种时候，还是自保为上，不说话，只看着便是了。 孩子爹坐在石堆上看老四和阿昴吵架，看得津津有味。 与此同时，在他头顶上，有一只小鸟也安静地蹲在树杈上，眼睛专注地盯着老四和阿昴，它似乎是在欣赏着这逗趣的场景。 三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家里也恰好被收拾地差不多了。 老四从箩筐里拿出他们在南诏，在锦城购置的土特产分发给了村民们，虽然村民们嘴上在一个劲儿地推辞着，但他们那眼神都快黏在老四手上了。 “叔叔婶婶们，何必跟我客气呢？都是些特产，又花不了几个钱，这都是我特意给大家准备的，要是你们不收，我这钱可就打水漂了。”老四笑吟吟地看着村民们，他算是抓住了村里人的命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们最害怕的是什么？莫过于粮食银钱被白白浪费了。 果然，此话一出，村民们也就不客气了，他们几乎是一拥而上，挑起包袱来。老四被毫不留情地挤在了人堆外面，他冲着村民们喊道：“那些包袱都是一样的，我和弟弟们亲自打包的，保证连斤两都一样，大家不用抢。” “什么一样？这个包袱花纹多好看啊，留给我，我给我家姑娘修个手帕。” “你家娃娃不是要娶新妇了吗？你拿这个，红布上还有金闪呢，这多喜气。” “哪有金闪？我儿马上要去长安读书了，我正好拿这块布给他缝书包，肯定气派得很。” …… 失算了！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包袱的样式，老四就知道自己还是准备不足。他想到了要把土特产分门别类地放好，他也想到了要称足相同的重量，可就是忘了包装相同这件事。算了，随村民们去吧，要是啥时候，村民们不斤斤计较了，也就没得热闹可看了。 村民们围着一大堆包袱精挑细选了一下午，总算是每家都挑到了还算合心意的包袱。各回各家放好包袱，长桌宴也要开始准备了，小孩子们牵着白玉霄和雪中狸在空地上跑来跑去，大人们则干得如火如荼的，有搭灶台的，有杀猪的，有烧毛的，有摆桌子的，就连元祐帝都纡尊降贵地学着烧火。 “你是四娃子他爹？”元祐帝正入神地看着灶洞里的火焰，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元祐帝转头一看，张大爷正揣着手笑盈盈地蹲在他身边，只是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出了几分萧索。元祐帝拉过他另一侧的小板凳，示意张大爷坐下：“我是老四他爹，你也先坐下来说话吧。” 张大爷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孤单久了，说话总有些絮叨：“现在我看着你跟四娃子相处得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他看了看远处又跟容执闹起来的老四，会心一笑：“那一年，四娃子带着他娘回来，每日他都皱巴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发呆。我们村儿的每个人都看出来了，四娃子过得不开心。他经常会问我们他娘小时候的事，也会跟我们说他娘在京师的事，可他对你这个爹是绝口不提。” 元祐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的确，他曾经忽视了老四很久很久，这也是他最无法直面的事实。 “你别难受了，现在不是很好吗？。”张大爷轻轻地拍了拍元祐帝的肩膀，安慰着说：“后来四娃子回京师了，我那个时候可担心了，就想着要是四娃子过得不开心，我就把他接回到村子里。不过，你好像没给我这个机会。” 张大爷想起了前年的时候，老四带着容执一起回来，两人各自的背篓里还装着一个胖娃娃。别看老四总是抱怨娃娃太重，可他眉眼间的笑意是大家都能看出来的。那次回来，老四好像变成了一个活泼的，被人宠爱着长大的小孩子，提起他日常祸害父亲的行为，语气间也再不见落寞，而是尽显顽皮之色。 “我看着四娃子的那个高兴劲儿，一颗心是彻底放下了。”张大爷笑着对元祐帝说：“估计你也是做了不少事，才能让四娃子又重新欢快起来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冲着这一点，我就知道，你还算是个好父亲。四娃子过得不易，能多宠些就多宠着吧。” 元祐帝的鼻尖有些酸涩，他握住张大爷的双手，郑重地说：“我一定会的。” 张大爷笑了笑，站起身来就要走，却不防备，他被元祐帝拉住了：“你就不想知道，月牙在我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四的故事漏洞百出的，也就是村里人没去过京师才能相信。可张大爷不同，当时他可是跟月牙他爹一起去的京师寻亲，也亲眼看见了吴府的险恶，老四说的话怎么能可能瞒过他呢？ “真不真，假不假的，人都已经走了，罪魁祸首也已经伏法了，我也不求别的了。”张大爷看着远处快四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老四，笑着说：“至于帮凶，我宁愿相信四娃子说的，他是无意的。” 望着张大爷真诚的眼神，元祐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刚想开口道歉，张大爷却摆了摆手说：“故去的人已经故去了，我只希望他能对还活着的人多一些爱和宽容，那样，故去的人在天上也能开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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