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河二十城的收回使元祐帝的民心达到了无法企及的高度，百姓们都快把他当做成祖转世了，不过，再大的赞扬之声也无法掩盖元祐帝此时恼怒的心情。 元祐帝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打瞌睡的肃王，咯吱咯吱吃炒黄豆的老四，凑在一起算账的皇后、郭嫔和陈氏，还有翻花绳的三小只，简直要头疼死了。 他到底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要养这群人。 这事儿还要从那日朝会结束之后开始说起。 元祐帝当日痛痛快快地在太庙哭了一场之后，逐渐冷静下来。这场胜利来得也太突然了，他越想越觉得蹊跷，明明这才夏末，正是草场肥沃的时候，北戎怎么会突然发兵南下呢？ 元祐帝实在等不及郭世子班师回朝了，几封密函下来，一个长达三十来年的“阴谋”摆在了他的案上。 北戎这次发兵并不是无迹可寻。 郭世子很早就注意到，北戎草场的长势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尤甚。暗探说，那边的草场都快秃了。郭世子百思不得其解，都这样的境地了，北戎为何还要养更多的羊呢？ 事情的关键点就在于肃王。 先帝明宗二十一年，肃王十八岁，他哥元祐帝刚加冠，他哥的好朋友护国公刚接手郭家军。那一年，北戎挥师南下，先帝和元祐帝为了刚组成的郭家军筹集军费，彻夜难眠。 肃王为了给兄长父亲排忧解难而绞尽脑汁，拦车算命，开作坊把洗面奶、洗头膏卖到世家后宅都算是小事。 肃王甚至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一个人绕道去了北戎后方，打算赚北戎的钱。 肃王装成岛国人，利用一身算命的本事在北戎贵族间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暗中做起了买卖。他一两银子买人家五只羊，再跑到岛国一两银子一只卖出，中间的差价全都进了郭家军的口袋。 肃王的这门生意难道不会被发现吗？还真的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在大楚，肃王从勋贵身上搞钱的法子实在是太多太杂。精油、肥皂、纸张、酒、各类护肤品、各种新式衣服等等，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肃王赚不到的。 先帝曾经也想弄明白，肃王怎么能一下子为郭家军拿出那么多钱，可一看账本，光目录都快有《论语》那么厚了，算了，让他自己闹吧，只要不伤及百姓，就随他去吧。 先帝都发话了，就更没人关注肃王是咋赚钱的了，他们只需要知道，肃王的作坊又出新鲜事物就好了。 在北戎，羊比人多，可是他们的羊卖不出去，再多也只会占草场。卖给西域？别开玩笑了，人家的草场不比北戎的小。卖给岛国？对不起，北戎没有海军，不会造船，港口还被大楚把持着。 于是揣着银子款款而来收购羊群的肃王就成了北戎贵族的座上宾。可以说，肃王凭借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北戎的养殖热潮。 在岛国，那地方本土就没有羊，来大楚做生意的商人倒是带回去过羊，可是岛国太小了，哪里有地方建草场呢？于是，岛国人吃羊肉只能碰运气，更别提喝羊奶，纺毛线了。 这个时候，肃王那装着白花花羊群的船就成了岛国港口最热闹的地方，他真是一个人刺激了岛国的购羊需求。 按理说，这门生意应该在郭家军大胜以后就终止的，可是，肃王低估了北戎对金钱的渴望，也低估了岛国对羊的热情。 就这样，肃王的垄断生意一直持续了下去，甚至还有越来越繁忙的架势， 这生意当时看起来应该是三方获利。北戎手里有银子了，可以跟西域做买卖了，岛国人终于也能时常吃到新鲜羊肉了，大楚更是通过这巨大的差价补足了军费，甚至还修建了更多的港口，引来了欧罗巴的商人。 可是，如果这生意持续了三十多年呢？ 北戎养的羊越来越多，草越来越低，甚至还闹起了鼠灾。岛国人学着小规模养殖也有了成效，在肃王那里买羊的人越来越少。 虽说，肃王把收购的羊低价卖给欧罗巴商人也能小赚一把，可肃王是谁？估计是全大楚最富有最自由的人了，眼见着利润一年少过一年，他怎么可能还要坚持下去。 这个春天成了北戎人最难以忘记的一个春季。 先是他们翘首以盼的“岛国人”没有来，几十万只羊砸手里了，再者他们终于发现，由于过去三十几年的过度放牧，草场已经被消耗得不成样子了，甚至成了虫鼠的乐园，连战马的草料都所剩无几了。 没有了草场，到了冬天，人还可以吃羊肉，可是马儿呢？ 于是，仓惶之中，只剩下愤怒的北戎为了赶在秋天之前抢地盘就急切地发兵了。 不同于之前几年有计划、有预谋的挑衅，北戎的这次发兵就像是在撒泼闹脾气，虽然说精锐尽数出动，可是人心浮动，很多普通士兵甚至都不知道为何要在夏天发兵。 本来这几年，在郭世子的指挥下，郭家军气势就越来越盛，再加上最近刚刚换上了肃王研究的热武器，面对这样一只军心涣散的军队就更不在话下了。 这场被大楚惦念了百年的战争结束得很快，用陈大将的话说就是，他不过就吃了个宵夜的功夫，怎么就打完了呢？ 黎明开打，傍晚落幕，子夜时分，木托被擒，占据极北之地长达百年的北戎就这样被郭家军的大炮打得全军覆没，只剩零星散兵逃去了西域。 容执在月色下把木托从北戎大帐扛回来的时候，中军帐里的宋齐梁陈四大将和郭世子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就这？就这！ 就这样，郭世子的写着“北戎来袭”的密函还没到京师呢，北戎就亡了。别发密函了，直接八百里加急报告好消息吧！ 纵横北地百年的北戎就这样因为一个啼笑皆非的原因走向灭亡。 可以说，虽然肃王停止进货这件事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可是肃王持之以恒的贩羊行动还是为大楚最终打赢侵略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元祐帝接到密函的时候，甚至比上次他知道儿子们聚众造反还要心塞。 肃王的行为是赏还是罚呢？是昭告天下还是秘而不宣呢？若是弄得人尽皆知，大楚皇室的脸估计都要被丢光了，若是讳莫如深，该怎么向天下臣民解释北戎的来袭呢？ 如果说这个时候，元祐帝还是在头疼怎么解决肃王，那么读了第二封密函，元祐帝的头风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第二封密函里详细记录了皇后、郭嫔、陈氏、老四、三只小崽子甚至是白玉霄是如何参与到往岛国贩羊，往吐蕃推销防晒膏，往欧罗巴倒腾奶茶粉的事迹。 最早加入肃王贩羊行动的是陈氏。 其实也是偶然之下，小姑子的夫君闲谈之间说起有一个长得像肃王的人在往岛国贩羊，陈氏知道了就等于皇后知道了。别人可能会以为两人只是长得像而已，可是皇后是谁？她可是几十年如一日替肃王收拾烂摊子的人，于是，皇后三言两语就诈出了肃王的生意。 本来皇后和陈氏没打算参与进来，可是实在是赚得太多了，即使把赚来的九成九都捐作军费，剩下的那些也十分可观了。 所以，这么一群人就全都出了份子钱，就连白玉霄都贡献出了私藏的好几根牛大骨呢！ 后来，逐步扩大的贩羊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这群人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吐蕃、欧罗巴。 老四在西市打听到吐蕃很晒，肃王就设计出了防晒膏，皇后、郭嫔搜集民间找不到的材料交给老四运到陈氏那里，陈氏汇集所有材料后交给肃王，制成膏贩到西域去。欧罗巴那边也是异曲同工，只不过前者制成膏，后者磨成粉而已。 怪不得，肃王一年总要闭关好几个月，原来是偷跑着做生意去了。 元祐帝看着底下这几个凭借一己之力灭了北戎的人，深切怀疑，他们的生意要是再壮大下去会不会也能控制住吐蕃和欧罗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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